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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释道:“宿州。” 苏岑眉梢一挑:“就是那个‘不似白云乡外冷,此去淮南第一州’的宿州?” 李释点点头。 苏岑眯眼看着远处黑漆漆的城门,不由笑了,“这地方我来过。” 遥想了会儿当时的情形,苏岑笑里不禁带了上几分无奈,“不过算不上什么好经历。” 李释看着远处,漫不经心道:“说说。” 苏岑不知道这人是真的想听,还是只是想听他说话,但他想把自己的过去都说予他听,好的,不好的,光辉的,落魄的。 苏岑认真看着眼前人,好整以暇道:“我跟你说过我有一年外出游历过一番吧。” 李释点头,苏岑接着道:“我就是在那时候来过宿州。” “不过我那时候时气不济,半路上被偷了钱袋子,又跟友人走散了,无处落脚,只能栖居在城外破庙里。” 苏岑苦笑了一下,“屋漏偏逢连阴雨,那破庙是有主的,有伙乞丐常年在那里落脚,不过他们大概看我可怜,倒是给我留了块地方,只是那块地方瓦不全,赶上下雨天会漏雨。” “那年宿州下了一整个月的雨。” 李释轻声笑了笑。 苏岑叹了口气,“淋了两天雨我就病了,烧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我总得吃饭,总得拿药,好在纸笔都是随身带着的,我就画了几幅画,拿到城里市集上去卖。” 李释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只怕画卖的也不顺利吧?” “也不能说不顺利,甚至是有几分走运的,毕竟我那画也是得过当朝第一画手胡清晏的认可的,”苏岑微微抬着下巴,脸上带着几分傲然神色,“我摊子刚支起来就有人要买我的画,出价十两银子。” 李释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价格。 苏大人如今是新科状元,洛阳纸贵一字千金,但在当时作为一个无名无姓的后生,十两银子确实不少了。 “但我没卖。”苏岑道。 李释问:“为什么不卖?” 苏岑冲人笑了笑,“我当时画的是一副墨竹图,一是苦于没有颜料,二正是以墨色深浅绘竹驾雪凌霜之势,窥一貌而知根骨。但买我画的那个人嫌弃我的画单调,竟然让我在墨竹下面给他再画一只锦鸡!” 李释听罢哈哈大笑,墨竹配锦鸡,倒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看,你都笑了,”苏岑略委屈地瞪人一眼,“我要是给他画了,画上署了我的名,我这辈子都不用出门见人了。” “我并不是笑你,”李释摇了摇头,有些话事后说起来好笑,但放在当时想一想却知道并不容易,“人在屋檐下,你需要那笔银子。” “在我看来有些东西比银子重要,银子没了可以再赚,但骨气丟了就是丢了。”苏岑兀自说着,眸光再夜色里尤显清亮,“后来又来了一个人,也要买那幅画,只给十文钱,但不需要我再做改动,我就卖了。” “十两不卖,十文却卖了。”李释笑了,“你这笔帐算的倒好。” “这还不算,之前出十两银子的那人恼羞成怒,掀了我的摊子,还折了我一支宣城紫毫,到最后我手里就只剩了那十文钱了。” “十文钱,”苏岑一一数着,“花了四文买了两个包子,一文要了一碗热粥,剩下的钱也不够买药了,索性又拿了四文给了当初匀我一块地方的乞丐,还剩一文――” 苏岑从身上取了个钱袋子下来,把里面的碎银子尽数倒出来后,从中拎出了一个铜板来,“在这。” “我把它随身放着,提醒自己莫要失了本心。” 苏岑把那一个铜板放到李释掌心,“千金难买我乐意,我愿意十文钱把画卖给懂我的人,也不愿趋炎附势去赚那十两银子。说来也怪,可能是物极必反,我倒霉到头了运势反倒好转起来,喝了一碗热粥睡了个好觉之后,醒来就在一家客栈里,我那友人也找到我了。又过了两日偷我钱袋子的那个毛贼也找到了,银钱少了一点但找回来了大半,也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就有一点,事后我想再见见买我画的那个人,我总觉得他是故意为之,想试探我的心性,只可惜我当时都快烧糊涂了,有些事情记不真切了,甚至连那人长什么样子也忘了。” “既然想不起来了便是无缘,”李释拿着那枚铜板摩挲了片刻,递还给了苏岑。 祁林从远处过来,回禀道船已整装完毕,请示李释是否开船。 李释点点头,便见祁林冲下面挥了挥手,船拔锚扬帆,缓缓动了起来。 苏岑收了铜板一抬头,正好有什么缓缓坠落在鼻尖上,抬手抹了抹,只摸到了一点湿润。 “下雪了。”苏岑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夜色,有些灯光打到的地方能隐约看见簌簌而降的银尘。 漫漫细雪从天而降,盖住了两岸草木,沉寂在涛涛江水里,打着旋落在船头那人的发梢上,肩头上。 李释望着视线尽头茫茫一片的江面,不知过来多久才轻声道:“长安的雪也不知下了多厚了。” 第86章 祭天 官船于冬月中旬抵达洛阳,一行人停船上岸,小天子虽不便亲自出京来接,却还是专程派了礼部的仪仗队来接皇叔回京,一路上旌旗飘扬,队伍铺设了好几里。 洛阳到长安还得一天的行程,李释上了岸后一歇未歇,于是洛阳官员筹备了半月之久的周山行宫宁亲王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就上了礼部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