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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还没觉得有什么不甘心的,一直以来都是为了‘达到目的’去做事,达到了自然很好啊,但达不到也不觉得很可惜,因为对我来说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这条路不行的话,换一条就好了。看到别人因为努力了很久最后落空而失望的样子,我也不太能理解,不过现在想想其实是因为本来我就没什么期待,所以没有结果也不会觉得难过吧。” “至于喜欢的东西……以前填同学录的时候,这一栏我都不知道要填什么。我本来以为是我不需要,后来发现只是我没发现我自己想要什么而已……” 沉默了很久,林溯雨看着一脸认真安静听他说话的罗筱,试探道:“我想要的东西……可以说吗?” “你说啊。” “……我想要,‘被爱’。” 罗筱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林溯雨有些纠结地抓了抓头发,让本就凌乱的头发看起来更糙了:“这么说的话好像显得我有点矫情……但,我是真的很希望有人能够每天对我说‘我好爱你呀’之类的话。我知道你和小姨都很爱我,我也知道你们不会抛弃我的,但我还是觉得……很害怕。完了我的形象可能要垮……算了,刚才好像已经垮得差不多了。” 罗筱神色严肃地问道:“你以前为什么不跟我和妈说呢?” “就觉得……没必要嘛,你俩都不是那种会跟家人说‘我爱你’的类型,这么多年也不可能改了,我其实也习惯了。”大概是觉得这么说真心话有点难为情,林溯雨难得显出了局促的样子,“我也不太敢提这种事,不知道你们尺度和底线在哪里,万一让你们觉得讨厌……” 林溯雨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罗筱也懂了。 以前周建康还没跟罗芷离婚的时候,每次林溯雨提出什么请求,甚至是哀求,哪怕是非常正当的“学校要买教科书”这种原因,也得看周建康的心情和脸色。心情好的时候周建康也会出手大方,心情不好就是以“你一个外人生出来野种好意思让老子掏钱替别人养种”的理由一顿毒打。 长期被这么提醒着“你跟我们才不是一家人”,林溯雨后来就鲜少主动要求什么了。 这些事实在是发生在太久以前了,因为觉得讨厌,罗筱很少会回忆起过去,此时被林溯雨一提,才依稀记起这些事。 那么小时候发生的事,一直记到了现在,才这么战战兢兢地提出来…… “我们跟他不一样的。”感觉心里头堵得慌,罗筱重重道,“当家人不是看血缘多亲近的,我跟他才不是一家人。” 林溯雨抿唇一笑,眼睛清澈得像是在发光:“我知道,但那段时间我老是在想,要是你们真的不要我了怎么办,最后觉得,要是我足够优秀的话,你们就不会扔下我了吧,然后就假装自己好像什么都会,做什么都很好……” 想了一会儿,林溯雨继续道:“虽然我知道大家喜欢我都是因为我装出来的那个样子,但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希望,要是有人能接受真正的我就好了……在接触rap以后,我就觉得能借‘舞台’的理由,说一些自己真正想说的话,真的太好了。所以匡哥说我像写词机器的时候,我特别难以忍受这样的自己,所以才……” 靠着焦糖奶茶的味道,刺激自己回忆起了那被他拼命催眠着、最终成功遗忘的“恐惧”。 ——以及伴随着那份恐惧而来、掩藏在骨髓中的悲伤。 那份从未丢失的情感,他却已经无法再像正常人一样自然地感知到了,只有在强刺激下才无法自控地记起曾经的无助与茫然。 不敢承认自己在害怕的少年,如今,终于可以艰难地对最为重视的亲人诉说出不安。 “天气越来越冷了。”林溯雨打开玻璃窗,凛冽的寒风从窗缝中卷来,吹散了他呵出的白气。 罗筱看着窗外被风摇得飒飒作响的树叶,顺口应道:“应该快下雪了吧。” 在柔和的灯光下,少年的睫毛就像是含着细碎的光粒一般,轻微地颤抖着。 “要是早点下雪的话,就好了。”就像是感慨,又像是叹息,林溯雨的语气显得有些虚幻,“明州……很少会有下雪的时候呢。” 虽然降雪给人带来的更多是地面打滑、抢修电线等一系列的麻烦,对于需要上班上学的人来说,也许还意味着更多的交通堵塞和更频发的车祸事故。 但在两个长居南方沿海的少年眼中,下雪依然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早点下雪的话……就好了。” 不自觉地再次重复了一次,林溯雨关上了窗。 虽然内心这么祈祷着,但第二天仍是个阳光温暖的晴日,第三天,第四天,也依旧如此。 直到比赛那一天—— 罗筱像往常一样拉开了窗帘,刺白的光芒从窗外流泻进来,映得他瞳孔中满是纯白无垢的雪色。蓬松的雪团堆在屋檐上,仿佛一条柔软如云的锦被从天而降,吞没了视野范围中的所有颜色。 他稍微开了一条缝,将手伸了出去,半空中悠悠飘落的雪花覆在手上,迅速被他掌心的温度暖成了一滴小小的水珠。 他想起来以前学《世说新语》的时候,谢太傅问“白雪纷纷何所似”,哥哥说“撒盐空中差可拟”,meimei说“未若柳絮因风起”,在场的人都觉得meimei的比喻更妙。那堂课下课以后,他跟林溯雨因为这个问题纠结了许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