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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时常传出阵阵轰隆神秘的鼓声,妖异的节奏令群山战栗,树木颤抖。鼓声中伴随着天辜人的呐喊、分不清是唱歌还是尖叫的诡异呼声,时日久了,外人再也不敢涉足天辜人的领土,甚至有传言说,凡是外族人踏上了他们的土地,都会被恶灵缠身,不得善终。 而历任大巫继任者的选拔,都是从几岁大的孩子中寻找那些梦到过混沌之神的神童。这些孩子会被送入混沌神殿,一直学习成长,最后通过成为巫师的试炼。凡是通过的都可以成为巫师,但是只有那些得到了“伏行之印”的孩子,才能成为大巫,成为天辜人的下一任首领。 这一切仿佛长卷在重六面前徐徐展开。他看着整个部族从最初的混沌未开到后来归顺混沌之神,就好像这些知识原本就是他头脑中的。 一幅幅画面从他眼前掠过,忽然停在了一副颜色暗淡却带着一种即时感的画面上。 重六仿佛站在一间石碶的宫殿里,四周蹲着许多巨型蝙蝠一般的雕塑。一重重巨大而倾斜的立柱一直延伸到头顶看不见的地方。 而在他的面前,立着一面硕大无比的鼓,鼓前站着一个身着黑袍男子,背对着他在仔细端详那面鼓。 那鼓被漆成了血一般的鲜红,在暗淡的背景里仿佛本身就会发出不祥的血光来。 重六向前走了几步,走得越近,看得越清楚。鼓的表面,似乎是用皮子拼接制成,一小块一小块密密匝匝地缝制,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整块皮子。 那男子的头上戴着一面厚重的面具,周围装饰着乌鸦羽毛,与他同样漆黑的发混在一起,几乎分不清哪里是鸦羽哪里是发。他伸出苍白的手,无比珍惜一样触摸着鼓面。 重六知道,此人就是天辜的现任大巫。之前黄衣记之事、无生真人被cao控、南海秽爆……都是他的手笔。 可是此人并没有三头六臂,身量和他相仿,也不比他强壮多少,看体态年纪应该也不大。 重六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便好奇地转到大巫侧面,仔细看着他的动作。 可是他没想到,下一瞬大巫忽然缓缓将头转向他。一双空茫无底的眼睛,透过面具的空洞直直对上他的双眼。 重六大惊,却动弹不得。 不可能吧?这是梦不是吗? “看见你了。”大巫轻声说着,声音里竟还带着一丝轻盈的笑意,愈发显得凉森森的。 重六惊慌失措地从梦中醒来,满头大汗,喘着粗气。那妖异的鼓声仍然在他耳畔响着,咚咚、咚咚……仿佛从梦境延伸向了现实。 “六儿,怎么了?”掌柜迷迷糊糊地紧了紧放在重六腰上的手臂,掀开迷离未醒的眼睛。 重六眨了眨眼睛,这才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瞬间刚才梦里留下的惊悸就被推到了九霄云外。 此时被子下的两人紧紧相贴,却没有什么布料的阻隔……两个人的体温将整个寒冬的雪都融化了。 重六简直有点不敢相信。会不会刚才那个不是梦,现在才是在做梦? 不……不是梦……毕竟这让人脸红的酸痛感可是真真切切的。 掌柜近在咫尺的长睫毛呼扇两下,越打越开。一双魅色恒生的眼睛盈满如水的晨光,“六儿,早上好啊。” 重六傻乎乎地笑着,脸颊红扑扑的。 祝鹤澜见他不说话,担忧地道,“六儿你还好吗?我昨晚是不是太……激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那么娇贵啊老祝……” “啧,昨天晚上还叫鹤澜,怎么生米煮成熟饭就变成老祝了?”掌柜不满地皱了皱鼻子。 重六笑着在被窝里踹了某人一脚。祝鹤澜马上抓住了他的脚踝,“喂,一大早就要谋杀亲夫?” “别闹了!什么时辰了?” “没事,今天大年初一,客栈不开张。” “可是我肚子饿了……” 祝鹤澜撑起身体,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厨房找点吃的。” 重六简直不相信还有这么好的事,祝大掌柜亲自给他端来早餐在房间里吃?! 然而祝鹤澜竟然真的起来,利落地套上衣服披上外袍便出了门。重六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只觉得全身暖融融,尤其是胸口,暖得都要溢出来了。 喵呜一声,狸花猫不知道从哪钻进来,跳上了床,钻到他怀里取暖。重六撸着猫,继续发呆,于安逸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这么幸福的感觉,他真的可以拥有吗?可以长久吗? 他的眼神落到自己的衣服上,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把上衣从地上捡起来,在口袋里翻找,找出了一样小物件。同时他的手指碰到另外一枚冰冷的东西。 他将东西拿出来。 一枚小小的青蓝色的球,表面布满触手状的纹理,不断散发着深海的冰寒。 他的兄长就沉睡在这一枚小小的珠子里,永恒寂寥,连阳光都没有见过。 而他却可以得到一切幸福…… 他与他,多么接近多么相似,不过是一前一后,命运就截然不同。这样想着,不安惶恐甚至是罪恶感就愈发浓烈。就好像他不配拥有这些太过美好的东西。 正出神间,听到了房门响动,他慌忙将珠子收起。祝鹤澜端着餐盘来了,上面摆放着好几碟子精致的糕点、香糖果子、乳酪、还有热腾腾的茶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