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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舟又失去了她的睡眠。一入梦,她就看见压在柳树梢的灰色云层,天边有一阵阵闪电,耳边有拍车门的声音……那是拍车门?亦或是家门被人拍响?梦的最后,莲舟总是飘浮在guntang的热水里,惊醒时,枕头和床单都被汗水湿透了。莲舟的脸色越来越憔悴,没几天,就变得和母亲一样失去生气了。电话另一头的俞彧毫不知情,他想趁热打铁,迫不及待地要再次和莲舟见面,却每每被莲舟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最后他开始怀疑自己:难道是自己对自己的相貌判断失误?那不大可能。大约是自己不够坏?莲舟肯定不是那种女人。最后他得出一条结论,莲舟确实很忙。 李复青就比俞彧聪明得多。他径直走到莲舟家,按下门铃,没一会儿莲舟就来开门了。莲舟的眼下有一圈乌青,面色也没有之前红润了,李复青放下手里的东西,把这朵将要枯萎的牡丹搂在怀里,他嗅着她头发的芬芳,轻声说:别害怕,我回来了。莲舟把他拉进屋,匆忙关上了门。李复青带了一些菜,他卷起衬衫的袖子在厨房里忙活,嘴里哼着曲子,菜刀和砧板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听起来像家。客厅里电视声音开得很大,莲舟面向厨房,小心地打开他的手提包,窥视里面的东西:钱夹,纸巾,湿纸巾,口腔喷雾,一个文件袋。莲舟打开文件袋,里面是IPCA的证书和一些文件,莲舟拍下了证书,把文件袋放回包里摆好。 莲舟对他产生了好奇,甚至一种令她反胃的奇异好感,李复青的神秘、体贴,让她浑浑噩噩,好像喝醉了一样。 红烧醋鱼,芹菜虾仁,茉莉花炒蛋,白灼秋葵。李复青对莲舟的胃口了如指掌,其实是莲舟表里如一,她像是机器造出来的人:名字,口味,爱好,性情,模样都只用了一种色系。莲舟吃得不多,不多时就下了筷子,因为柯基的事,她实在没有心情。 入夜,李复青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莲舟偷瞟了一眼李复青,问他:“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心理咨询师。”李复青说,他深邃的眸子蒙上了一层迷雾,嘴角挂着苦笑,“很讽刺。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和柯基一样,被我父亲用烟头烫,在背后这里……”他把手指从肩上绕过去,指了指肩胛骨下方,“我妈经常挨打,我跟她说我们逃跑,我可以不念书,我妈不肯,我奶奶也向着我爸,我爸杀死我妈的时候,我奶奶抱着一床毛毯从房间里冲出来,让我爸把她裹起来。但是那床毛毯……太薄了,我mama的血……”李复青哽咽了,莲舟呆住了,她迟疑地伸出手,想抱住李复青,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只把纸巾盒放到他身边。“我mama的血从毯子里渗出来,从房间一直滴到厕所。”他目光呆滞,仿佛在回忆当时的细节。莲舟拍了拍他的肩,没有言语。 夜渐渐深了,两个人沉默着坐在黑暗的客厅里,空气也仿佛凝固了。李复青起身打开了一盏昏黄的夜灯,说:“你先休息吧。”“你……不回去吗?”莲舟问。他不回答,表情也不太清晰,莲舟局促地坐了一会儿,只得说:“我先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她回到房间,掩上门平躺在床上,她安慰自己他会和往常一样悄然离开。李复青推开房间门时,莲舟的心脏好像发生了位移,在冲出身体前被卡在了嗓子里,她背上出汗了。李复青脱了鞋,平躺在莲舟身边。“你很美,我喜欢你。”李复青低声说。莲舟紧闭着眼不回答他,她从小这样,半夜做了噩梦惊醒,就纹丝不动保持着惊醒时的姿势,好像这样恶鬼就不会发现她是醒着的。 李复青抓住了莲舟的手,她吓得轻叫了一声,随即被他吞没,他紧紧地把她禁锢在怀里,任她泪水横流,她的尊严像身上的薄衫一样被撕裂。莲舟想推开他,嘴里发出不成句子的哀求:“求你……对不起……放过我……”此时的李复青是所向披靡的撒旦,他疯狂地掠夺着他渴望的一切,把破碎的莲舟揉进他身体里,变成他的一部分,他想占有她,征服她,让她永远无法逃脱。 下半夜,李复青完成了他的征服,把莲舟抱在臂弯里,抚摸着她湿润的脸颊:“莲舟,嫁给我吧,我真的很爱你。”莲舟战栗着,此刻的她失语了,紧闭着眼也阻挡不住从空气中千军万马钻进骨头里的屈辱和绝望。 天明时,莲舟在鱼死网破和含垢忍辱之间选择了后者,她蜷在李复青怀里,小声问:“我可以去洗个澡吗?”“嗯。”李复青在她额间吻了一下,目送她走出房间。莲舟洗漱完毕,披着湿发在梳妆台前打理自己,她周身散发着成熟蜜桃的馥郁气息,声音也黏腻起来,吐字模糊不清:“我等会儿要去看我妈,你今天忙什么?” “工作。”李复青说。 没等李复青起床,莲舟带着银行卡出了门。她直奔药店,买了一粒短效避孕药,就着瓶装水喝下去。接着去青年公寓,在广告栏随手打了其中一间房的电话。莲舟在昨夜已经暗暗计划好,她要逃离李复青,她杀死另一个生命体换来的下半生绝不是只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娃娃。 房东是个穿拖鞋、指甲缝里有泥层的中年女人,她手里拿着一串钥匙,挺着肚腩,站在一楼的窗边等莲舟。“看什么样的房?我这里一房一厅,三房一厅都有。”女人说话间上下打量着莲舟。莲舟说:“一房一厅可以了,有二楼、三楼的房间吗?我想要视野好的,看得见楼下停车场和小区主干道的房。”女人晃了晃钥匙:“来看看?有间三楼的。”莲舟毫不在意房间里的陈设、格局,她径直走到各个窗边观察,房间的窗子下方是一片草坪,莲舟问:“多少钱一个月?合适的话我就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