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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淡的手膏香味,说不出是甚么气味,像是有几分橘皮清香、也有些像梅花香气,总之好闻得紧。 这手膏正是阿显从那群骗棍手里买来的,如今看来,来路虽可疑了些,却当真比胭脂坊里买来的好用。 想到这儿,心情又好上些,离了阁楼忙活别的去。 只要不想那人,她什么都好,何必自讨苦吃? ——全不知对面某人正在自讨苦吃。 *** 四月清和,鱼苗风细。 纸坊众人于绿影清潭边拜过山神后便结伴到糟坊巷沽酒去,过甘泽廊时正好到九霞斋瞧了瞧。 如今九霞斋外已挂起牌匾,字是郁老先生所题,系着红绸半遮半掩,虽未开张,喜气已有。 店内装潢简洁,只仓库隔得繁复,是霍沉与贺无量齐想出来的搭法,现今只差上漆。 贺无量看上圈儿,满意离开,沽酒时一个高兴多沽许多陈酒,把备来添米的钱也用去。 令约语塞会儿,呆呆问他:“怎么沽这许多?” 贺无量两手掂满了酒,心神舒畅道:“回头送些去见渊家中。” 乍一听霍沉名字,令约表情淡下,不语。 贺无量却没留心,转身与鲁广等人借钱去,直到拐去碧岩街周记米行前才陡然升起疑惑,扭头看了眼云水斋。 噫,似乎好长时日不见见渊了,也不知忙甚么去? 父女俩来时不曾牵驴,是以买过米只能由贺无量扛回竹坞,他便将酒囊转交去阿约手里,教她在米行外稍候片晌。 她依言等着,一会儿仰头看长街上空的晴云,一会儿偏首看两旁来的行人,一会儿又垂眼盯石板路……就是不肯平视前方。 忍耐会儿,她丧了气。 短短几步而已,就算她天生斜眼也能凭余光瞥见那里,果然,自欺欺人才是这世上最无趣的事。 她指尖抠了抠系酒囊的麻绳,不高兴抬了眼。云水斋前一个仆从守着辆马车,大抵有客谈生意来。 正想,门内忽出跳出个小伙计,打恭送客。 “嗐。”贺无量也忽然出现,在她身后嘀咕声,“几时米也涨了价?” 本想买两斗,眼下却只买来十九升。 令约教他吓得回头,贺无量还在盘算:“早知如此,上月就该来。” 她暗暗好笑,方才那股纠捩劲儿也消去——怕甚么,又非她躲。 很快,贺无量不再为米价恼,转而露出见到熟人的欣喜来。 令约了然转身。 然而哪里见到霍沉,云水斋里出来的分明是付云扬。 “……” 终于,有人打心底里默了声。 不想说话。 付云扬也看见他们,微笑致意后先将店里出来那位两鬓成蓬、略显龙钟之态的老先生送上马车,车马离去,方才走过街道。 “贺前辈,贺姑娘。”付云扬轻笑问好。 贺无量与之寒暄数句,不忘问起霍沉:“见渊在么?” 付云扬视线稍偏,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不苟言笑的贺姑娘,摇头道:“去了余安渡口。” 余安与宛阳隔宛水相望,余安渡口与宛阳渡口也只隔着宛水。 “余安?”贺无量疑惑声,想不通作何要跑去对岸。 付云扬笑,一派理所当然地解释道:“散心去,顺道打听船只,今宛阳渡口只有方家的船,他不肯坐。” 贺无量:“……” 嘶,想不到见渊如此爱计较,不——如此有气节。 “他要远行?”这句,是令约问的。 “谈不上远,中旬要去苏州一趟。” 得了此话,令约默默垂眼,中旬的话……他们便该忙工了。 付云扬将其神情兜进眼底,揣摩两下狐狸尾巴又甩起来,故作遗憾地补充道:“这事原本我去便是,不过见渊听闻姑苏有位名医,便想亲自前去,正好瞧瞧病。” 他还病了? 父女俩一齐愣了愣,贺无量先问:“宛阳大夫医不好么?” 付云扬沉思:“此事他尚且瞒着在下,只说寻医没说哪里不适,不过二位不必忧心,见渊一向待自己很好。” “……” 令约瞅他眼,他看上去既不像是在难过,又不像是在顽笑,实在教人捉摸不透。 应当不是甚么大病罢? 可他冬日里的确病得厉害。 如此反复琢磨了一路,回了竹坞也没安下心,倒是贺无量,说不担心就不担心,午后便同郁菀分起酒来。 贺家几口皆是能吃酒的,每年初夏、中秋、腊月时家里都会备酒,吃上月余,令约和阿显也是自小沾酒的人,不过沾得不多,最多时也只五小盏。 此时酒香醺脸,令约总算不再发呆,忍不住凑去窗下讨酒吃,新醅的、陈的,各饮小杯。 她和阿显都随了祖父,哪怕只吃半杯酒也会闹大红脸,尽管没醉脸也烧得厉害,更不提这会子吃了两盅。 看她还眼馋,郁菀忙撵她,边把一坛分好的酒交去她手上,差她去屋后送酒……霍见渊去了余安,这时想来只秋娘在家,她倒没甚么不放心。 令约声诺离开,顶着张红扑扑的脸绕去屋后,杪春去,篱笆院落间绿意盎然,葡萄新藤攀缠着,挂着星星点点可忽略不计的黄白花穗,院西种的玫瑰探出地面,蜀葵、山茶以及上月扦插来柴门旁的月季全都尽力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