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都市小说 - 竹坞纸家在线阅读 - 第4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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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沉站在院里, 心不在焉地将几株蜀葵移植去廊脚处, 又心不在焉地沿着院西篱笆撒下两排玫瑰花种, 填好土再心不在焉地走去院东。

    竹篱下, 石桌旁, 阿蒙与云飞两人各搬出个矮凳坐着, 中间摆了架火盆, 火烧得正旺, 脚旁搁了篮芋艿, 是早间秋娘拿出来教他们烤着吃的, 正好也能祛祛湿。

    霍沉走近,两人暂未留意到他, 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可惜阿显有那消渴症,不然他下学回来也给他烤些, ”他说完嘀咕声, “不过家里怎多出这许多芋艿?”

    他瞧冬也过完了呀。

    阿蒙拨弄着火,顺便凑近暖手,回他道:“你昨儿午歇不知,是二爷带花儿来时一并捎的,还和爷说贺姑娘准爱吃这些甜腻的。”

    “咳咳咳——”边烤边吃的云飞一噎,粗哑嗓音中多出两分欣慰意思,“可是我听错来?我二哥当真说了这话?他他他果真铁树开了花?”

    恍恍惚惚的霍三公子从旁听见,回神绷紧了脸。

    付云扬确是说了这话,可这话是有意说与他的。

    自竹林一行后, 霍沉便陷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境地,并且,始终没肯直面过隔壁贺姑娘,他觉得,他似乎是……

    冥思苦想两个日夜后,他终于想明白来,他似乎是……有点害羞。

    意识到这点,霍沉破天荒地盼起付云扬来,约莫盼了半个时辰,不见人影便藉口有要紧事冒雨去了栗香园。

    去时付云扬正安闲坐在暖阁,与几位老先生喝茶听弹词,见他来跟见鬼似的,揉了半天眼睛才请他上阁楼。

    “还冒着雨,你来做甚么?”

    “我……”

    等了半天也没后话,付云扬挑眉:“啧,如今竟还吞吐起来。”

    往日可是能当人面说人坏话的主。

    霍沉听完几多不自在,垂下眼眸,想通后又拿出平日里噎人的大无畏,直言不讳道:“我近日似有些害羞,总怕见她。”

    ……

    厢房里一静,阁楼下弦琶琮铮异常柔缓显耳,旋即,清净中爆发出一连串的咳嗽声。

    付二公子呛了茶,生生地吞下几片茶叶,梗在喉间,俊脸咳得通红。

    霍沉双眸古井无波,只手在人瞧不见的地方握紧些。

    等啊等,总算等到付云扬平静下来,可他竟一反常态地甚么也没问,只静静坐在那儿,重新斟了杯茶慢慢啜饮。

    “……”霍沉久等不到他开口,矜傲睨去付云扬那端,“我来是为了听你出主意。”

    不是看你喝茶。

    “欸,我能有什么主意?我比你多认得几个姑娘不成?”

    “……”

    此言不假,付云扬虽瞧着比霍沉亲切百倍,可他的确没能多认识几个姑娘,归咎起来,还是霍沉的过。

    想当初,最是少年风流时,不乏羞怯赠瓜赠果赠香囊的姑娘,可她们不是教身旁那位冷脸少年吓走,就是教他三言两语说跑开……哪儿有机会结交甚么红粉知己。

    如今倒好,不懂怜香惜玉的那个竟先有了心仪之人,反找他拿起主意来。

    “若你是我,该如何应对?”霍沉问得严肃至极。

    付云扬不禁短叹声,放下茶盏,语重心长道:“这些话从前看在我怕你的份上,倒不曾仔细说过,今日你既要问,不妨都说与你。”

    “你几时怕过我?”霍沉冷声,分明从小就爱拖着他说教。

    “……咳,闲话休提。”付云扬接上他方才的疑问,答他,“我若是你,最先要做的便是闭嘴。”

    单刀直入,闭嘴二字被他说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霍沉愣了一瞬,脸黑下来,没想到他会这般不客气,但还是赏脸听着。

    “我问你,你可曾当着贺姑娘的面说过那些混账话?”

    所谓混账话,放在霍沉身上便是说人家姑娘唇上口脂亮得像是吃完饭没擦嘴这类。

    霍沉回想下:“说过一回,并非有意。”并且前几日他还恭维回去了,她定不会介意旧事。

    “怎么说的?”

    霍沉不言,瞥他,眼底像是写着“与你无关”几字。

    “好没诚意也……罢,你先回去,我过会子向阿弦姑娘请教番,日昳时带着你那破花种一同来。”

    阿弦姑娘正是栗香园请来弹三弦的姑娘,人叫做姑娘,实则却是个性子泼辣的寡妇,如今同兄嫂一并弹词,向她请教,倒比两个呆头鹅自己琢磨来得管用。

    也因这般,才有了这筐芋艿的事。

    据阿弦姑娘说,她们宛阳姑娘最是爱吃这等甜乎乎的东西,糖坊巷几乎日日都有姑娘去,若他那位友人是个胆大的,就不时备些亲切甜点送去邻家,在姑娘爹娘面前攒两分好,至于与姑娘表白心意么,倒不如攒够了好直接登门提亲去。

    霍沉听到登门提亲几个字时脑袋震了震,适巧秋娘端茶上来,见一筐芋艿搁在地上,便当是付云扬特地买来,笑着拖进厨屋,霍沉眼睁睁看她带走,张了张口却没吐出一字。

    今日见云飞拉着阿蒙院中烤食,便知定少不了给他贺jiejie的,勉强也算合了阿弦姑娘的提议。

    当然,依霍沉看,这些提议于他皆是徒劳。

    想到此处,他又皱了眉,提起一株山茶走去廊脚处,而石桌边两人也已说去别的话上。

    “这天几时才暖和?”阿蒙一脸幽怨地烤着手,“往年在南方过完年早便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