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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嵇倚着墙,笑道:“哟,您原来知道我的中文名字,没再用我的英文名了啊。您给我们那点破铜烂铁和捐款,我还不知道包含保护你们的费用呢。” 对方跟卢嵇打交道有几年了,针锋相对,不算愉快,不过就算是黎大总统在的时候,京津的共识就是能对付滑头洋人的只有更滑头的卢嵇,所以就算各国公使对政府施压或抱怨过,但在这些年,卢嵇还是政府推出来应对洋人的那个。 那美国公使听见了这句话,气的要死:“你是要这样的态度说话是么?!闯到这里抓了我们的人,你们就轻而易举的放过,你以为这件事就能这么过去!而且修建美国馆花了多少钱,你知道么?我希望明天中午,你和徐金昆都能在总统府给我们一个答复。” 卢嵇笑道:“我要提醒你三件事。首先,徐总统跟黎总统可不一样,别拿你训斥下属的口气对我北洋总统说话!其次,你明天中午见不到徐金昆了,冯继山接手了北京城,他将迎接孙先生北上。” 美国公使变了脸色。 各国的博弈不但在国际局势和贸易上,也会体现在中国境内的军阀混战上。美英日俄各有支持的军阀,借此来打压其他国家在中国的势力。而冯继山早已与苏维埃关系密切,孙先生私下接受过法国、德国的援助,态度一直不明朗,但显然也不是他们能投资的对象。 未来进入北京城的势力,都将与英美有摩擦甚至冲突。他们在徐金昆身上的投资也只能打了水漂。 卢嵇摇了摇手指,笑道:“最后一条。不止为了你,各国公使都在,我自然要给个交代,谁说我放他们走了。” 说着,他走下楼,正巧蓝野走进美国馆里,蓝野仰头道:“他们在各个入口处击毙了一百余名叛军,正带到这边来。其他人还要找么?” 卢嵇摆手:“一百多个够了,给他们个交代就好了。” 那美国公使刚刚在楼上听的清清楚楚,他跺着脚走出来,扶着栏杆疑问道:“你们不是让叛军换了衣服逃了么?他们都跑走好久了,怎么又找到了?” 卢嵇扶着满是枪眼的栏杆走下,站在断电的满地碎玻璃的大厅里,回头道:“我只给了衣服,没给鞋。这年头军鞋不外发,而且摘了帽子之后的军队寸头也很明显,只要看到穿军鞋的寸头的普通人,再背着沉甸甸的蓝布袋子往外挤,基本就可以让门口的卫兵抓人了。” 美国公使沉默了一下,从昏暗的室内走向屋外,有人正把那些击毙的叛军的尸体拖到美国馆外的空地上。美国馆看着那些几十分钟前逃走的人已经变成尸体,他忍不住道:”你们中国人真不讲信用。” 卢嵇拊掌大笑:“我不抓,你说我放跑他们,我抓了,你又说我不守承诺。不比你们美国人,从来就不会做错事。少说几句吧,看看这些人的脸,是不是刚才抓你们的那些人。如果是,这件事也算我给个交代了。” 美国公使走过去,绕了一圈,道:“我不明白。徐金昆已经下野,你就是不抓不杀他们,我也不会为难政府。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卢嵇看着士兵把一份份的银元从那些人怀里拿出来,放在他们尸体旁边,他道:“我做这些事,跟你们公使又没关系。他们一行人引发爆炸,视万国博览会上万人的中国游客为人质,引发火灾和恐慌,导致死伤无数,就算一命偿一命,也为了杀鸡儆猴,威慑其他在北京城内外拥兵的人,我理应杀他们。” 美国公使半晌道:“都是你们中国人。却这样自相残杀。” 卢嵇:“中国人背不起这么大的锅,自相残杀是全人类的本性。” 他站在美国馆旁边,远远的,又有人拖拽尸体过来了,摆的整整齐齐的,铺满了水泥空地,他伸手到口袋里,夹出今年第三根烟,却没点,放在鼻子地下狠狠嗅了一下。 美国馆的玻璃穹顶还在有碎玻璃渣不断往下掉落,远处其他场馆的大火被渐渐扑灭,蓝野走过来,指着地上一堆被脱下来的军服,道:“这里差不多就是他们脱下来的全部军服了,差不多快三百件。” 卢嵇把烟在指尖上转了转,又放回铁盒:“嗯,按照军装上的名字,查一查城防军的名册,托人把钱给他们家人吧。要是有孩子多的,就再给两百大洋。他们都是老乡?” 蓝野点头:“他们都是承德周边各个村子的,你看到了那个高个子,就是刚刚在屋里喊话的头儿,美国馆里的人基本都是他的同乡。” 卢嵇看到刚刚那个在阳台上传话的年轻人,满脸血污的躺在高个子旁边。他道:“嗯,要是有没找到家人的,就拿剩下的钱,给他们乡里修条路吧。这年头,好好读书,当什么兵啊。” 他说罢,转着烟盒坐上车,似乎不想再看了,军用越野车也驶离了美国馆。 另一边,江水眠终于在场馆外许多人逗留的空地上,找到了宋良阁。他那时候正背着一位大腿中枪的八卦掌老师父,四处找军医。江水眠连忙冲上去,紧紧抓着他胳膊—— 宋良阁本来最不担心她,她在卢嵇身边一定会很安全。他却没想到江水眠会出现在这里。 江水眠连忙道:“受伤了么?你还好么?” 宋良阁只有一些擦伤,他颧骨上有一道淡淡的血痕,道:“我没事,你找个军医过来,我背着的这位老师父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