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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良阁接到中华武士会发下来的文书的时候, 看着“科学斗殴派”这个名字,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以前你老这么说,我以为开玩笑的。你也不嫌丢脸。” 江水眠拎着热水壶走过去,宋良阁坐在院子角落洗衣服, 她去加了点热水进洗衣盆里,宋良阁湿着手捏着文书的角递给她。江水眠道:“我就是还要脸, 才没让自己门派叫‘吐你大爷息派’‘内功吔屎派’。行了行了,” 宋良阁瞪她:“你怎么跟卢焕初学的一嘴浑话!” 江水眠耸耸肩:“我比他混账多了, 就是以前要让你知道, 怕你揍我。一会儿别做饭了, 我去街口买点糖排骨和炸螃蟹回来, 你煮点面,就凑活着吃午饭了。就是——他也留在这儿吃?” 江水眠眼睛往屋里撇。 宋良阁低头洗衣服,道:“他送了文书就说累了,你让他在屋里躺一会儿就是。” 江水眠:“回自己家不行。我觉得你也可真行, 你就不恨他么?还能让他进这个院门。” 宋良阁总觉得其中情绪一言难尽,道:“栾老不太能回去家里了。你也知道,他有好几个败家儿子闺女的, 一个个都三十多岁了还张口问他要钱。亲生孩子待他不如这几年新收的徒弟好呢。” 江水眠看向躺在屋里榻上,睡的不甚安生的栾老,扁嘴:“那也别来这儿啊。他就没去处了是么?” 宋良阁拧了一下衣服,放到旁边的盆里:“他病了的事儿家里都知道了。” 江水眠倒是一直听说过栾老病了,不过他对外没怎么表现出病容,他死不死江水眠也不担心,就一直没过问。看宋良阁的态度,这不是第一回栾老来蹭饭蹭地方了,她忍不住问道:“什么病?” 宋良阁摇头:“他也不说,大抵是绝症吧。要他去医院了,但怕是治不了。毕竟他是比谁都惜命的性子。” 江水眠还想说,但她又觉得宋良阁和栾老这一对儿师徒,发生过的事情太多太多了,相识又这么早,既然两个大老爷们都对许多事缄口不言,她也不好多问。 住在老巷子里就一点好处,好吃的多。 江水眠拿几个自家的碗,放在食盒里,拎着出门去附近几家名店打饭去,宋良阁在背后瞧她,怎么都觉得不满:“怎么不穿以前的衣裳?穿这些洋人衣服来这附近,总会被人瞧的。” 江水眠笑:“瞧就瞧呗。姓卢的把我旧衣裳给没收了,您要不回头找他理论去。” 江水眠穿着荷叶边短上衣,配了条包臀过膝的裙子,让宋良阁瞧来,就觉得大不矜持,走起路来步子都迈不开。都是男人,谁还不懂,就准是卢焕初想瞧着她穿露身形的衣服,想瞧她细腰和束着腿不得不优雅走路的样子。 宋良阁心里恨不得呸卢嵇一脸,面上又不得不接受——毕竟江水眠乐意当地里的白菜,看着猪来了都兴奋的菜叶乱颤呢。 民国十一年,还有大把的女人会把胸口用束衣绷的平平的,江水眠这样穿着打扮自然没少遭人看。不过她也不在意,回来的路上还买了一些切片的杨花萝卜,一个铜板两片,甜辛又水多,便一路上自己先吃了些。 等进了院门的时候,竟瞧见院里还来了一位客人。 来人须发尽白,穿着件灰色的亚麻长衫,手上拿着一根铁手杖撑着地面,长衫下只有一只脚着地。 宋良阁满脸放光,正从屋里搬了凳子出来,栾老也在。 一下子,师徒四代同堂了。 江水眠小跑进院子里去,又惊又喜道:“太师公!” 李存异笑道:“哎呀,是那个小丫头!小宋啊,你这住的地方不好找啊。前些日子我随黎大总统来了天津,便联系了小栾,他前几天与我说你也来了,我想着……不如就过来瞧瞧。你是不知道,一个多月前,我跟这小丫头在火车上还交手过一回,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小栾会挑徒弟,你也会挑徒弟啊。” 或许是李存异走路姿势太平常了,宋良阁本来没发现李存异的腿脚,这会儿等李存异落座了,把长衫衣摆整了整,他才瞧见,一时懵了。 栾老早知道此事,连忙招呼江水眠摆饭。江水眠幸好因为自己贪嘴买的多了些,李存异也手里拎了个布袋子,带了点东西来:“先农里胡同那儿,有个波兰犹太人卖的rou肠,不得不说犹太人做饭也够滋味,我就多买了点。” 这倒真是不见外,串门带的居然是rou肠。 江水眠和栾老连忙进屋去把桌子端出来,栾老看她一个小丫头,不想让她动手,道:“让开,我一个人搬就行了。” 那实木大桌子还挺沉,栾老睡到一半被叫醒,本来就满脸疲惫,这会儿托起桌子一使劲儿,他居然没起来。栾老脸都憋红了,太阳xue鼓起来,扎个马步又是一使劲儿,桌子虽然被搬了起来,但一下就失去了平衡,撞到旁边的凳子上,噼里啪啦倒了好几个凳子。 宋良阁在外头听见了动静,道:“没事儿吧。” 他闻声要进来帮忙,栾老连忙道:“没事儿没事儿!” 站在一旁的江水眠道:“是我刚刚没托住,不要紧。” 她说着走到桌子旁边,搬起了半边,栾爷不再说“自己来”之类的话了,默默搬起来另一边,脚步笨拙的跟她走了出去。 江水眠想张口说:你应该去医院,真的病得厉害就住在医院里就好,不要这样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