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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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嗅觉失灵,是闻到一种很熟悉的味道,若有若无。”男人说。 医生翻了一眼他的病历本,指着过往病史那栏,不再过多啰嗦:“可能是氟哌a醇的原因。你还得输一天液,先去把明天的费用缴了吧。”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同,所以有时候说的再多,对方也无法领会。 宋谨和点头,拿着单子往缴费处的方向走。只是走得越近,香味就越浓。 他突然开始暗自期待一个可能性……如果老天肯眷顾他一次的话。 缴费处排队的人不多。 冰冷的玻璃窗前,影影绰绰立着几个。 宋谨和恍惚的停住,如同十七八岁第一次想要表白时,心如擂鼓,口干舌燥。 老天真的听到他的心声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王思年的长发被高高束起,穿着简单的运动套装,注意力全在手里的单据上。她肚子隆得颇高,看样子应该有个七八个月的身孕了。 男人不敢靠近,只能用贪婪的目光凝视着她,生怕上前一步她就会消失不见——这肯定是海市蜃楼般的幻觉,因为王思年是断然没道理留着他们的孩子的。 而就在此时,女人审视完了单据,随意抬起头,在看到他后,整个人冻住了。 “徐建?”她下意识开口,然后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讥讽起来,“不对,是宋总。好久不见。” 她不是幻觉。 她是活生生的。 宋谨和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像是被人攥住了,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突然记起自己的劣迹斑斑,于是赶忙抬手,把肿起的手背给女人看:“我是来输液的。” ——并不是跟踪你。 王思年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真巧。” “你最近还好吗?”男人轻声开口。 “挺好。”女人简短的回答。 他目光往下移,停在了女人的肚子上,语气中饱含难以置信的惊喜:“我以为……你不会要这个孩子了。” “它和你没有关系。”王思年淡声说。 “它是我的孩子。” “你想太多了。”女人突然粲然一笑,“孩子是徐建的。” 这话说出来带着报复的意味,而它也确实像刀子似的,狠狠在男人心上豁开一个口子。 鲜红的血顺着隐形的伤口喷溅出来,撒的到处都是。 宋谨和愣神的功夫,队伍已经排到了王思年这里。 “有医保吗?”收费处传来问询声。 “有。”王思年说着,从包里掏出医保卡递了过去。 柜台里传来敲击键盘的声响:“1328元。” 男人习惯性掏钱包,抽出一张黑色信用卡,夹在修长的指间递了过来。 王思年没有接,掏出自己手机扫码付了款。 “拿着收据,就可以回门诊预约手术了。”缴费处的工作人员提醒道。 “好的,谢谢。”女人接过长长的收据,仔细叠好放回包里。 “你要做手术?是哪里不舒服?”宋谨和忍不住问道。 女人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管往门诊的方向走。 男人见她要离去,连忙紧跟了两步。 他本来就发着烧,又输了一天的液,什么也没吃。这会儿一着急,头发昏,眼前发黑。 原本气势汹汹的女人听见身后扑通一声,诧异的回过头,只见宋谨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苦rou计吗?”王思年停下脚步,讽刺道。 如果男人说出“你不要走”,那女人铁定是要离开的。 但对方没有。 宋谨和从眩晕中定神,然后对着她摇摇头:“我没事,你走吧。” 他有洁癖,能这么不干不净的坐在人来人往的收费处大厅的地板上,可见是真的撑不住了。 王思年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敷衍地问:“需要帮忙吗?” 宋谨和双手撑地,自己站了起来。 他拍了拍大衣,小心翼翼地试探:“你现在要去门诊?” 女人用质询的眼光看着他。 “我能陪你去吗?”男人问,见王思年久久没有回应,于是退了一步,“不行的话……” “就算了”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王思年打断了:“走吧。” 宋谨和没想到再次相见,对方竟然会这么不计前嫌,不由得又惊又喜。 ——其实倒也不是王思年不计前嫌,而是男人撞上了好时候。 女人原本就因为即将到来的手术心情焦虑,实在顾不上在公共场合和他过多纠缠。更何况对方毕竟是孩子生物学上的父亲,有些事情知道也无妨。 “脐带血穿刺会在超声指引下进行,风险是可控的。只是你孕周比较大了,zigong里可以下针的空间小,还是有一定伤到胎儿的可能。”产前诊断中心的主任耐心讲解着。 王思年两手交握着,一言不发,脸色有些难看。 “孩子有什么问题,需要做穿刺?”宋谨和不清楚状况,比她还紧张。 “腹围偏小-3sd,股骨长也不够。”主任说,“有可能只是因为缺乏营养造成的宫内发育迟缓,但也有可能……” “什么可能?”男人追问。 “也有可能是孩子本身有些基因的问题,所以需要抽脐带血做snp array看看。” “对产妇会有什么影响吗?” “影响不大,最坏的结果就是胎死腹中。” 宋谨和悄悄松了口气,表情看上去平稳许多。 医生解释完,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有些好奇,“你和患者是什么关系?” “我前夫。”王思年干脆的说。 医生见怪不怪的点点头——看男人这个焦虑的样子,哪像是和产妇没有感情,估计又是一对为了买房假离婚的。 “明天早上空腹来,虽然是个门诊手术,但是也要先查肝功。”主任嘱咐着。 女人点点头,表情木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率先出了医院,而宋谨和跟在后面。 “这里的技术行吗?”男人cao起了心,“是不是妇产医院更可靠些。” “这家三甲是妇产医院的上级单位,所以才转诊来这里。”王思年说。 眼前来往的车辆潮水般湍急。 女人大着肚子,行动有些不便,遇到冲撞的行人和电动车时,只能吃力的闪躲。 男人看在眼里,快走了两步,侧身护住了王思年:“我开车了,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 宋谨和听话闭嘴。 两个人沉默的走过一个路口,逃离了最拥堵的路段,终于有空的出租车停了下来。 “明天早上我会来。”宋谨和替她打开车门。 他顿了顿,又补充到:“可以吗?” “你救了我两次,所以我可以努力做到对过去既往不咎。”女人安静片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但这不意味着,我们还有任何联系。” 她毫不留情的击碎了男人的幻想,停顿了一下,手轻轻搭上了自己的小腹:“留下这个孩子是我一个人的选择。我不需要你负责,也不需要任何人可怜我。” 砰的一声,车门在眼前关上,甩下一串浓密的烟灰,绝尘而去。 出租车司机好不容易拉着个孕妇,兴致盎然的聊起天来:“您这是几个月啦?男孩还是女孩?” 但是后座上却没人回应。 司机好奇的透过后视镜去看,才发现女人红着眼眶,努力不让泪流下来。 她和宋谨和已经有五个多月没见过了。 王思年预想过很多次他们的偶遇。但没想到再次见面时,却是在医院里,在彼此最狼狈的时候。 生活就是生活,没那么多愉快的打脸剧情。 绝大多数的风光和体面,都是架在忍辱负重外面的壳子。 孕晚期查出问题,王思年比谁都不安。但这次决定来做穿刺,她依旧瞒住了所有人。 如果一定要承受风险和压力,那么她自己来就好——这是她选的路。 肚子里孩子在激烈的动着,打断了女人的思绪。 王思年轻轻摸着小腹,孩子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很快就把屁股拱了过来,鼓出一个乖巧的包。 这么聪明的孩子,肯定不会有问题的。女人这么想着,安慰自己。 *** 第二天的手术九点就开始了。 消毒的液体很凉,穿刺的针扎进肚子里,引起轻微的搅痛。 王思年握紧了拳头,一声不吭的忍耐到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