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珍珠粉是一味主药,主安神定悸。 见女婢挪开炕几整理被褥,穆寒接过安神汤,难得他开口催促,将药碗递给韩菀,还添了句趁热喝药效最佳。 韩菀好笑:“还怕我不喝不成?” 安神汤还是她吩咐煎的好不好? 等了等,待汤药温点,她屏息一口喝完了,加料版更苦涩,她连涑两回口才感觉好了。 “睡吧,你也早些歇了,有什么事明儿再理。” 韩菀这是怕穆寒看天色还早要继续理事,在外间他也不多点灯,光线太暗坏眼睛,且他也累一天了。 叮嘱完穆寒,她揉了揉眼睛,躺下卷卷被子要睡了。 穆寒轻轻把门掩上。 天已经黑透了,正房灯一灭,整个郦阳居都安静下来,檐下绢灯无声摇晃,只隐约听见院外一两声响动。 穆寒和衣躺在榻上。 他其实并不累,今天这些事儿不算什么,年轻的身体精力充沛,曾经他三个昼夜不停歇追搜逃逸细作,仍有余力。 他不困,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菱花墙的另一侧。 他怕那碗安神汤未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夜色渐渐深了,院外也彻底安静下来,风刮过窗棂偶尔咯咯作响,炭盆火旺渲染出一层朦胧的红光。 穆寒侧耳倾听内室动静,她躺下去才一会就睡着了,可见是疲极了。清浅的呼吸变得绵长,轻轻的,一下接着一下,偶尔能听见炭火的微微噼啪。 她怕冷,屋里放了好几个大炭盆,卷着被子睡着睡着,却觉得热了,大约一个时辰上下,里头衣料和锦被摩擦的声音,她热,在挣开被卷,和往常一样。 穆寒微微一笑。 斯斯索索的声音,响一会停一会,约莫小半盏茶功夫,重新安静下来。 清浅绵长,一呼一吸。 穆寒闭上眼睛,寂静长夜,约莫过了两刻钟,他意识渐渐朦胧的时候,蓦一醒,穆寒睁开眼睛。 他侧头看去。 里间的呼吸声有些乱,他霍坐起身,过了一会,呼吸声开始变得粗重,穆寒翻身下地,站在门边,轻轻敲门,“主子,主子?” 里头没有应答,喘息越来越急越来越重,手脚挣动的声音,骤“哐当”一声巨响,床头小炕屏整个挥落在地。 心一紧,穆寒不敢迟疑,立即推门冲进。 屋内黑黢黢的,炭火朦胧红光,韩菀已挥开被褥,剧烈喘息手脚大力挣动。 韩菀梦魇一直没能根治,好在有穆寒守着,也算治了标。问题不大,她便没再理会。只平日还好,昨夜骤重见李翳,那双阴翳摄人的冷厉鹰眸勾起了她太多不好的回忆,夜有所梦,也前所未有的激烈详尽,许多她已淡忘的细节都全被迫记起。 一头一脸大汗,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穆寒俯身扶起她,她尤未能醒,重重推打他,拼命挣动。 “主子,主子!您醒醒!” 穆寒手一碰,她衣衫湿尽,连褥子都濡透了,鬓发散乱汗水淋漓,他大急,连声喊她,顾不上冒犯,用手拍她的脸。 韩菀顿了顿,她似乎听见了穆寒的声音,梦境与现实交织,她咬紧牙关:“……穆寒?” “不,不要去,……” 悲恨交加,嗓音暗哑,手抓住穆寒衣襟,死死拧着,绞作一团。 眼角有水珠滑下,不知是汗还是泪。 “来人,快来人!!” 穆寒大急,急声喊人,角房已惊动,守夜女婢飞奔冲进来,不待灯烛燃起,他喝道:“叫疾医!快!!” 仆妇冲了出去,穆寒心急如焚,“快过来伺候主子!” 召医的女婢嫌跑得太慢,他要亲自去,一动,韩菀紧紧抓住他衣襟,力道之大,甚至听到布料扯裂的声音。 她抓住不松手,穆寒直接扯了衣带,把中衣脱了下来,女婢一接手,他立即冲了出去。 穆寒直接跃出院墙,抄近路直奔外院医士住所,一脚踹开大门拍起瞿医士,也不等他穿衣了,直接用斗篷一裹,背起就走。 “药箱,药箱!!” 穆寒折返抄起药箱,从来路火速直奔郦阳居。 “主子可醒了?” 温媪迎出,焦急摇头,他心下一紧。 瞿医士被颠得七荤八素,不敢怠慢,忙忙跟着跑了进去。 韩菀魇得重,温媪叫了两次,不敢硬喊,怕喊丢了魂,瞿医士扶脉片刻,立刻取出金针。 最后用了针,半刻,韩菀才醒过来。 大汗淋漓浑身湿透,重重喘着,环视良久,她才回过神来。 “没事,都下去吧。” 瞿医士施了针,道韩菀阴阳不交心绪不宁,这是受了外因才致使梦魇突然加重,叮嘱她调解情绪,又重新开了一贴药。 韩菀自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缓两天就该好了,她吩咐煎药,又让都回去,不必小题大做,换有把外面的灯都灭了,不许惊动夫人和郎君。 她声音有些虚,倚在温媪怀里喝了盏茶,心才定下来,浑身汗湿黏腻,难受得很,女婢忙忙提水伺候沐浴。 紧张的众人这才鱼贯退下,熄了灯,院里重新安静下来。 韩菀沐浴,穆寒亲自盯煎药去了。 对比起大家紧张郑重,其实韩菀感觉还好的,毕竟这噩梦也不是头一回了。 喝了两盏茶,浸在温热的水中,缓了一阵子,韩菀就感觉恢复正常,就是肚子有些饿,她垫了两块糕饼。 “主子,让庖厨下碗细面可好?” “嗯,也行。” 韩菀沐浴出来,披上斗篷跪坐在妆台前,女婢把炭盆移过来,用棉巾子细细擦着湿发。 主子没事儿,室内气氛这才恢复,那边女婢在收拾衾枕,忽“咦”了一声。 韩菀侧头一看,原来是一件被男式中衣,是穆寒的,她醒来时手里还抓着,都抓破了。 韩菀不用问都猜得过程了,随口吩咐:“穆寒的,给他拿出去。” 女婢应声,抖了抖衣衫叠好。 谁知这么一抖,却从中衣内袋掉出一方丝帕,丝帕散开,一个藕粉色的荷包掉了下来。 “……” 韩菀皱眉,女婢把荷包抖出让她不悦,她打趣一下穆寒就算了,却不愿意其他仆婢窥探他的隐私。 “把东西原样放回去,不许和其他人胡说半句,你们都是。” 话说完,韩菀却顿了顿,那个荷包掉在脚踏上,不知为何,……她看着莫名有几分眼熟。 侍候的女婢全都贴身多年,见她皱眉盯着,遂先送过来给主子看一眼。 最上等的楚绸,十分精细的绣工,夏荷含苞栩栩如生,拿在手里近看,韩菀惊奇“咦”一声:“这荷包,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温媪端了汤面进屋,给韩菀搁在妆台侧的小案上,侧头看了眼,“这您的啊。” 这荷包还是温媪亲手绣的,针脚她一眼就认出来了,“主子从哪找到的?” 小时候有段时间韩菀格外喜欢荷花苞,人人都绣荷花盛放,唯独她衣饰但凡绣荷的,都得花苞,不然她不高兴。 “您四岁时的。” 温媪想了想,“这荷包不是出门丢了的么?怎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明天见啦宝宝们!比心心~~(*^▽^*) 最后还要感谢“绯雪”扔的地雷,啾啾 第26章 韩菀被惊到了,一瞬错愕让她反应不过来,懵了半晌,霍抬头看乳母。 她动作太突兀,温媪愣了愣,忽发现整个内寝极其安静,几个女婢全盯着她,仿时间被突然暂停了一般,“……怎么了?” 温媪惊讶,韩菀回神,掩饰笑笑:“无事,……阿姆你给我拿些豆瓣酱来吧。” 她吃汤面,素爱放些豆瓣rou酱,温媪虽仍觉莫名,但也没疑什么,“嗯”应了起身。 乳母背影消失烟蓝色的门帘子后,韩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荷包。 这荷包有些年月了,绸面和丝线都褪去光泽,却保存得极好,像新的一样。 心里滋味难辨,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抬头环视几名女婢,“这事儿不许胡说半句,都把自己的嘴巴管好了。” 外间温媪命人取豆瓣酱声音,廊下传来脚步声,是近卫们专用的牛皮靴落在木质廊道上,正从庑廊尽头的庖厨往这边行来,不知是不是穆寒? 韩菀有些慌,她匆匆起身,将荷包重新用那条丝帕包好了塞进中衣内袋,让女婢叠好放到外面去,并再次警告她们:“这事只当没发生,若是被我知晓谁在外头吐一句,断不轻饶!” 韩菀掌印多时,威仪日盛,这警告极严厉,女婢们知厉害,闭口如蚌,连连应诺后,赶紧把穆寒中衣叠好送了出去。 韩菀心乱如麻,梦魇后遗症就上来了,额角一跳一跳抽痛,她撑着额头揉了揉,头疼:“……我躺一会,药好了再叫我。” 她一时都不知怎么面对穆寒,按着眉心往榻上一栽,吩咐把屋里的灯灭了。 男女有别,她睡下了,穆寒就不好入内了。 他盯着女婢把药碗端进去,内室比外间暗些,只很隐约见女婢搀扶着她半坐起服药。 好一会儿,空药碗送了出来,随后女婢们把灯都吹了,鱼贯退出。 穆寒贴着门帘低声问:“主子?您好些了吗?” 他不放心。 韩菀用被子蒙住大半头脸,瓮声瓮气,含含糊糊:“……好多了,就是服了药,有些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