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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金玉正要应允, 却被沈无疾打断了。 沈无疾含着笑,像和这传话的小官儿关系不错似的,问:“咱家能不能陪他去呢?” 这刑部传话的也笑道:“沈公公最好避嫌。大人们特意让备了小轿接洛公子,不会让洛公子受了委屈。” 沈无疾哼了一声,也不像是真生气,更像讨价还价:“那是咱家不配坐刑部的轿子。” “沈公公这话就说得……”那人陪着笑道,“也没说公公不能送洛公子去, 只是堂里说事,必然不能让公公进去,恐冷落了公公,叫公公白跑这一趟,因此才——” “咱家又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你还怕咱家届时闹诸位大人不能安静和洛公子叙谈吗?”沈无疾横眉道。 刑部这人沉默一笑,没接这句话,心里却道,那你如今这是在做什么?有理取闹吗? 洛金玉见状,正要劝阻沈无疾,却听刑部来人道:“那下官也绝不好拦阻公公,公公请便。” 总之他不过是一介小吏,半点不想得罪这沈无疾,看看吴国公的亲孙子都没得好儿呢,他吃饱了撑的? 于是,沈无疾便陪着洛金玉一同去刑部了。说是陪同,洛金玉坐在轿子里,沈无疾与那小官骑着马,一路说些不痛不痒的寒暄话,也没理洛金玉。 到了刑部门外,沈无疾倒是难得“通情达理”一回,对洛金玉温言道:“咱家就不进去了,反而添乱。”又别有意味地瞥了眼一旁刑部出来接引的人,微笑着道,“但咱家别的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你,你别担心。”说完,他看向刑部的人,像是朋友间玩笑道,“洛金玉是咱家府上的贵客,咱家将他暂交你们手上一时三刻,可别叫他出来时,少了几根头发,那咱家去皇上面前脱一层皮,也得把这理给找回来。” 刑部的人皆点头应着,心中却啧啧道,这沈无疾对洛金玉还真是当眼珠子似的疼。又因此对洛金玉生出了些许轻蔑意思。 传闻中洛金玉是不畏权势的寒门才子,说得那叫一个冰清玉洁,不还说他当年敢直斥嘲讽沈无疾吗,如今看来,他可和沈无疾这权宦相处得甚好,哪见半分风骨,恐怕听得的传言不虚,洛金玉早非当年那洛才子,他历得牢狱一遭,打碎了满身的傲骨,一身清白里全是灰,终于甘心攀附阉党,与沈无疾干了不可言说的荒谬勾当,以此卖身求荣。 想归这么想,他们面上不露出半丝痕迹。 洛金玉对沈无疾点了点头,也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这些话。 随即,洛金玉转身朝刑部大门台阶而去。 随着一步步接近,洛金玉拢在宽袍大袖中的手指蜷缩起来,有些许颤抖,并不像他面上那样仿若无事一般的镇定。 他不想去,不敢去。 可他不得不去。 他也本就不该有不敢去的心思,人若立身无愧,何必畏惧公堂? 可三年前的事却叫他发现,这世间的一些事,是说不清的,包公海瑞皆不在世。 沈无疾仰面看着洛金玉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他微微蹙眉,心里总觉得有些微妙,却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张了张嘴,想叫住洛金玉,再勉励他两句,却还是最终没出声。 洛金玉进了刑部大堂,里面只坐了两位官员,他一一行礼。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位老人,他本垂着眼,似在闭目养神,从洛金玉进来后才略微挑起些累赘眼皮,默然地打量着这年轻后生。 洛金玉行完了礼,陪坐一旁的人没说话,这位老人缓缓开口:“你可知我是谁?” 洛金玉抬眼看他,道:“大约是喻首辅。” 正是喻阁老。 他问:“你恐怕是见过我。” 洛金玉不卑不亢地答道:“倒未看清过阁老正面,只是凭大人官服容貌及神态猜测。” 喻阁老也没露出喜或不喜的神色,淡淡道:“几年前,我与佳王去太学,代先帝探探他的门生,见了几位出类拔萃的学生,可惜,没见到你。” 洛金玉道:“那时我在考试。” 喻阁老忽然笑了笑,伸手端起面前案上的茶,低头喝了起来。 一旁的刑部尚书便笑着接话,氛围忽地亲近起来,他对洛金玉道:“坐吧,没外人。忽然请你来,说是过一过堂,恐怕吓着了你,其实就是阁老想见一见你,可到底在风口浪尖上,也不便在别处见。” 洛金玉没有动,欲言又止。 刑部尚书见着了,问:“怎么?有话你但说无妨。” 洛金玉道:“我没有话。是大人召我问话,大人有话问,我方才有话答。” 刑部尚书:“……” 他一时有些心情微妙,本以为听自己那么说,洛金玉怎么也得放松高兴些,可怎么莫名其妙给个软钉子回来?再没有眼力见的人,也得知道这是喻阁老有意亲近,再如何清高,不溜须拍马也就罢了,至少也得赶紧的热乎一些吧?你洛金玉为了翻案,连沈无疾都能攀了,到喻阁老面前倒做什么视权势如浮云的样子? 刑部尚书看了一眼喻阁老没什么反应,便又看向洛金玉:“也罢。你坐下答话吧。” 洛金玉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并没有人搬来凳子。 刑部尚书指了指自己座位一旁的同样椅子,道:“就坐这。” 洛金玉道:“于礼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