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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说的是刚才废灵根一事呀。”他偏过头,轻笑道,“是,的确被吓得魂分魄散,差点忘了师弟就好端端站在我眼前。” “你记起我们少时的回忆了。”霍唯道。 “零零散散。”穆清嘉道。 “那你想必也记起,我曾经就是天生的水火双灵根。”霍唯道,“也就是‘废灵根’。” 第30章 云中剑月下人 冥蝶剑速度减缓,最后稳稳停在空中。穆清嘉只觉自己与师弟正泛一叶扁舟,游于云海之中,无风亦无鸟兽相扰,所伴唯有天地与师弟而已。 静谧的月色下,霍唯倚坐于冥蝶剑上,眼中映着一轮半月,少见地露出几分闲适。 “从三岁起,作为霍家族长的二子,我就知道自己只有两条路可走:作为凡人苟延残喘地活,亦或是修炼,等着某一天走火入魔,反噬而死。” “爹娘一直都不许我修行,直到师傅,剑尊者的出现。”霍唯嗓音沙哑,“他带来一个未被证实过的可能:所谓的废灵根并非无法可解,只是需要极大的代价而已。” 他很少这么多言,穆清嘉知他有倾诉之意,便静静听着。 “我必须锻造两把本命灵剑,一把以纯正的火灵气炼化七七四十九天,另一把则以纯正的水灵气炼化同样四十九天。其中不能有任何差错,全部由自己完成。我随时都有可能失去控制,爆体身亡。” “十死无生,那是我在鬼门关里走的第一遭。”霍唯垂眸,露出浅淡的微笑:“师傅瞒了你,娘的泪却瞒不了你。后来出关,师兄眼圈红红地硬要把亲手做的桂花酥塞给我吃,我就知道你懂了。” 他这么说着,穆清嘉脑海中渐渐浮现出那时的场景,心中伤感的同时,笑道:“胡扯,平时又不是不给你吃桂花酥,你怎么就又明白了。” “平时的不够甜,那天的最甜。”霍唯用歪理狡辩道,“所以那天师兄肯定是最心疼我的。” 那时死里逃生的小霍唯,就像现在一般“师兄”、“师兄”地叫,叫得他心全软全化成糖汁儿了。又因那孩子吃了许多苦,便在糖汁儿里馋了苦胆和陈醋,酸涩得很。 “你将近四个月未饮食,自然觉得甜。”穆清嘉低声道。 霍唯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然后看着他道:“站着听不累么?” 穆清嘉一顿,看着师弟空荡荡悬在空中的双腿,以及双腿之下漫无边际的高空,道:“……不累。” “俯视人没礼貌。”霍唯随便找了个借口,招招手道:“坐下。不然我把你晃下去。” 穆清嘉对他生不起气,只得小心翼翼地蹲下,坐在剑尖上。索性冥蝶剑很稳,霍唯也没使坏,他坐得倒是平稳。 “铸剑之后呢?”他问道。 “剑道乃万法天道中最为霸道的一道。”霍唯道,“由单水灵气炼就的本命灵剑只认水灵气,火灵气同理。当我与灵剑一同修炼时,只能吸收一种灵气;用剑时,也只能释放一种灵气。由此,水与火便可分离,师傅的理论是对的。” 但穆清嘉知道这还不是结束。 “作为代价,我的时间将被拆分为两半,一半给水灵根,一半给火灵根,修为才能有所进益。”霍唯不甚在乎道,“正所谓事倍功半,我殚精竭虑,也比他人慢上一倍。” “那时我觉得这没什么。遭人耻笑也好,在族内不堪也罢。”霍唯道,“反正我有爹娘有师傅,有师兄,有师妹和师……我已拼尽全力。没什么可抱怨的。” 想必那是他们最快活无忧的一段时光。每天白日在风吹日晒中练剑,直到手腕和小腿充血肿胀;夜间练气,枯燥乏味。稍有不是便罚面壁思过,罚摘抄经文——但那些苦又算得上什么? 有家人陪伴的时光,岁月静好,有的不过是甜蜜的苦罢了。 霍唯的神情沉了下来。 “直到我发现,即便尽力,也无法护住我的亲族。血,全是血。二百三十五人,我的爹娘,兄长,幼妹……” 他眼角泛红,狠狠抠住剑刃,手掌被冥蝶剑割破,涌出鲜血。穆清嘉轻轻抚着他的手,直到对方手背凸起的青筋平复,才将他的手拉离剑刃。 木灵气浸入霍唯的血液中,修复着他伤可见骨的剑痕,催生新的生机。 霍唯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失控,就这么安静地握着穆清嘉一会儿,然后淡淡道:“那个平庸的剑修经常想,为什么是他呢?” “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只留下了他一人?” 霍唯双目直视着不可尽的天边,平铺直叙着自己的经历,仿佛置身事外。 “他不值得天道如此垂怜。” 浮云掩去月光,天地间为之一黯,照耀在他鼻梁上的月光彻底消失,隐去了所有表情。 黑暗之中,传出一个很轻的声音。 “他值得的。” 穆清嘉将高大的师弟揽入怀中,抚摸着他的背脊与长发。 “霍唯值得的。”他加重了语气,重申道。 霍唯不语。 “天道本无常。那不是你的错。”穆清嘉温和道,“不要用别人的暴行来惩罚自己。答应师兄,嗯?” 霍唯慢慢环抱住他。 穆清嘉感受着这个炽热的拥抱,心中复杂难言。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也用这个姿势抱紧了师弟,伤痛、怜惜、无措,还有逐渐明了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