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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至于此?!使团不过只有一千……”话音淹没在一阵震耳欲聋的凯乐之中,苏安的睫毛跟着颤抖一下,目光越过吴刺史,触到一面问天飘扬的金狼旗。 这样的旗帜,不是旆旗,不是枿旗,而是只有以军为单位行进时,才能挂起的旞旗。对面,一军,二百五十队,一万二千五百人。 苏安:“郭……将军。” 望不见尽头的明光甲,如以平野为镜,一动不动,晃得人睁不开眼。郭弋没说话。身旁,副将扯了一下马头,行至阵前:“南衙左卫长史郭弋,奉至尊圣人旨意及兵部尚书兼中书令萧乔甫之令,行调折冲府兵之权,进驻幽州。” 吴诜道:“想不到自府兵改为募兵,折冲还能召集这么多人,也只有郭将军有这个本事,某恭候已久。”郭弋跃下马背,带领一支小队缓缓驶来,其中包括宣抚使周全以及参谋王庭甫,继而,照礼章与吴诜会面。 “郭左卫,别来无恙。”正是此刻,一骑飞马从门洞冲出,薛世仁拉住缰绳,一扬蹄,笑道,“城中节度营的五万兄弟思念你,盼能见你。” 郭弋抱拳示意,扭头问吴诜:“节度营有多少驻军?”吴诜道:“三万。”郭弋道:“城西南角的暗道,宽正三尺,我布盾兵三百,城郭四面的箭楼,唯东北二方向,地势高,顺风,我布弓弩各一千,子城那扇木门布五千,其余是骑兵,往五里外军哨驻扎,我和你们共守幽州城。”吴诜道:“好。” 薛世仁:“……”郭弋道:“世仁兄还骑在马上,不迎宣抚使,是想抗旨,还是谋逆?”薛世仁仍然在犯冲,却是赵章出面,规矩行过礼数,化干戈为玉帛。 郭弋持枪,照出发时那般左右不偏不倚地晃动一下。只见各队旗动,号鼓异鸣,静止不动的万人之军,刹那,如瀑布击碎于石滩,分崩离析,却又在一呼一吸之间,苍山流云,凝聚出另番气象。军至队,队至伍,各环节分工准确无误,不用郭弋重复一句话,即把州城的各处要害死死掐住。 “苏公子,走,州府衙门叙话。”这日,折冲府都尉和节度营军将之间达成了和平。郭弋虽人少,但名正,薛玉虽仍掌控着幽州战场,却似噎了一只苍蝇。 州府大堂,挂起一张三丈长宽的羊皮地图,关山之重,地形之要,布防之策,全部详细标明。吴诜瘦如竹竿的身子,将倒却不倒,撑起一场四人的会晤。 使团分为两路之后,因水路吸引走薛玉大部分的注意力,郭弋才得以在暗中联络信安王李祎,调度各折冲府军。王庭甫则是喊出兄弟叔伯,疏通冶监、甲坊和弩坊,把几个存在分赃和贿赂的关卡弄得通透,顺便整成了真实的幽州布防图。 “吴刺史,这是京里一些友人给您的私信。”苏安终于能长舒一口气,从琵琶的夹层里掏出珍藏数日的文簿和书信,“顾郎还在大狱,手受了伤。” 王庭甫没有回复几个人的话,只埋头整理文簿,当时为保险起见,一概关键的文书和证据誊抄过两份,水路各自保管,故而汇总时,需要再校对一遍。 不料,话听到这里,吴诜顿了一顿:“知道了。”语罢,便令州长史暂时先陪同各位,自己则去里间阅信。苏安追道:“顾郎怎么办?你们不能不管。” 珠帘落下,场面陷入沉寂,苏安打量着其余人的神色,半天才醒悟过来,若非他的琵琶藏着秘密,一个乐人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指手画脚。 王庭甫道:“苏公子,节度营照的是新撰的六典,旨意也是三省下发的,没有纰漏,我们不能先乱阵脚。朝廷此番下旨夺顾郎之权,并不是真要给薛玉立功翻身的机会,而是对闹事的人用障眼法,实际上,治藩已成必然,顾郎谏言调集折冲府兵防的也不是他自己被捕,而是薛玉被逼急,反咬一口,率领其旧部揭竿而起屠戮州城无辜之人。现,既然幽州城防已在掌控之中,便只需等待至尊撤免薛玉,调新人移镇幽州,届时有了正当名号,一切危急迎刃而解。” 苏安道:“可……”郭弋问道:“你们在范阳港见没见粮草往哪里运?”苏安道:“什么粮,粮草?”郭弋道:“苏公子,大局为重!”苏安又是一怔。 “静塞军、白阳度还有居庸关。” 郭弋立即转身走到地图之前,凝视几座北部的关隘,用手点出榆关:“三城成掎角之势,拥护北端的榆关,极其适宜防守,只是节度营的部将骄奢霸道,十几年来不知吞吃去多少好处,已经肥膘满身,不知如何打仗,而玄甲骑兵杀伤力虽大,却因所用武器和阵法都已过时,远不及契丹弯刀骑兵灵活,怕就怕,薛玉故伎重演,因急于求胜而贸然出击,则胜败难料。” 第42章 制书 话说完,吴诜才从帘后走出来,与众商量,决定按兵不动,等候朝中消息。 往后,子城中的一条石板街道俨然成为了楚河汉界。苏安潜心在屋里练奚琴,不管窗外人来人往,也不再去教坊,只是托付参军早晚都给顾越送去羊rou和热汤。他不想欠薛敬的情,也害怕再见到顾越,自己会忍不住去州府或节度大营要人。 一场漫长的等待拉开帷幕,调换节度使的制书迟迟没有传至,长安,像熟睡了的老人,连最轻微的鼾声都没有。 期间,苏安只听闻塞北战事骤起,却不料风云变幻,一封夺命军报从前线传回时,已是开元二十一,正月廿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