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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时候,他还能回忆起,这座阁子中人声鼎沸的样子。映日喜欢热闹,天下朋友众多,总有一群人陪着他玩儿,闲暇之时他也会来寻他,让他教他作诗——他曾见过他提在扇上的诗句,觉得风雅无比,便立志自己也要学会,像他一样,做个风雅人物。 可他走的时候那么年轻,连一个徒弟都不曾收过呢…… 沈长夜从他的书柜前经过,毫不意外地发现了当年积压在桌下一叠厚厚的废纸,大概是他废了的诗稿。废纸上也积了厚厚一层灰,他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十分耐心地吹净了诗稿上的灰尘,开始仔细地看。 还没看几张,他却突然听见神识当中有人在呼唤他,似乎是他某个弟子:“师尊。” 他传音回道:“怎么了?” 那弟子有些激动,话语断断续续:“师尊,清江仙尊座下的……二师兄回来了,说有急事想要见您,您……” 顾陵? 顾陵在众人面前跳了寒涧,萧宁为了寻他连寒涧的水都抽干了,都没寻到尸骨,怎么如今却在这里出现了? 他刚想放下手中的诗稿,向外走去,又突然想到,顾陵如今身份尴尬,恐怕萧宁还在寻他,顶着这样的压力来寻自己,恐怕是有什么要事要说。 既是要事,总该挑个隐蔽的地方。 于是他便传音过去:“你叫他到映日峰来寻我吧。” 映日峰是他们这一辈的禁忌,自映日死后便被他用结界封了起来,想来应该会安全许多。 顾陵来得很快,甚至伸手在那腐朽的门上敲了两声。沈长夜道:“你进来吧。”于是他便推开了门,灰尘在四周扬了一片。 “长夜仙尊,”顾陵深深地冲他行了个礼,“弟子回来了。” 沈长夜放下手中的的诗稿,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道:“好,回来就好。” 他甚至没有问他跳下寒涧之后经历了什么,如今又是为什么活着,直截了当地说:“你这次来寻我,想必是冒了很大风险,说吧,你有什么要事?” 顾陵简单地向他转述了白裕安带来的消息,沈长夜没有震惊,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你说泱泱众人,修真界,人界,妖魔二界,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奔走相忙,拼死拼活,到底在图什么呢?” 他迟疑地放下手中的诗稿,叹道:“清江和挽山,到底在图什么呢?” 顾陵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强行转移话题,问道:“长夜仙尊在这里看什么呢?” 沈长夜冲他扬了扬手,笑着举起手中诗稿道:“故人留下的笔墨罢了,如今不知为何,总喜欢念旧。” 顾陵凑近了一些,随便挑了一张来看,压在下面的诗稿倒是没有沾那么多灰,字迹龙飞凤舞,一看便知主人是个潇洒快意的性格。 沈长夜在一旁问道:“你可知萧宁为了寻你,抽干了寒涧当中的水?” 顾陵低低笑了一声,答道:“我知道。” 沈长夜倒是不怎么在乎他的态度,继续道:“你这次回到终岁山,恐怕过不了多久,萧宁就会知道你没死了,瞧他当时那幅情态,不知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竟让你如此不要命——如今不想避着他吗?” “我有事要做,为什么要避着他?”顾陵淡淡地回道,“我本就没打算避着他,他若认为我欠了他什么,寒涧边那一跳,也该全部还清了。从今以后我二人不过是路人而已,各为自己的追求,谁都碍不着谁。” 沈长夜道:“只恐怕你二人之间的羁绊没有那么简单,你不知他以为你死之后的情状,我觉得他可能不会放过你。” 顾陵转头笑道:“他若再像从前一样,我便再跳一次,总不至于还落在他的手里。等这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解决了以后,我一定远走高飞,永远离开他,让他再也找不到我。” 他说着,忽地移开了视线,去看手中的诗稿:“说起来仙尊可能不信,我活了这么久,还从未为自己打算过,平乱以后若我未死,以后独身一人,闲云野鹤,想必会比从前快活许多。” 沈长夜阖首道:“你自己想开些,便是再好不过了。” 顾陵却端详着手中的诗稿道:“这可是映日仙尊的笔迹,我辈不曾见过他,见仙尊情状,可知是故人。” 沈长夜的眼神突然柔软了几分:“当初映日……也是个好人,但好人与坏人,往往只有一瞬的心魔之分。” “这字迹与仙尊大为不同,诗句写得倒是有您几分风格,”沈长夜习一手工整的小楷,这字迹却是龙飞凤舞的草书,“看来是仙尊亲手教的。” 沈长夜罕见地笑了笑,整理好了手中的诗稿,放回了原位:“罢了,先随我到议事堂去罢。” 顾陵将手中的诗稿放回去,见沈长夜理得不慎仔细,有一张在其中弯折了,便将那一张抽了出来,刚打算放回去,眼睛扫过其中内容,不由打趣道:“这张倒是写的小楷,只是模仿得不像,反而有些奇怪。” 沈长夜顺手拿过了他手上那张,宣纸上字迹弯弯扭扭,似乎是努力地模仿他的小楷,却没有写好。即使如此,内容倒是清楚,他粗略地扫了一遍,面色突然变了。 “仙尊怎么了?”顾陵奇道,从他手中拿过了那张宣纸,只见已经有些泛黄发旧的宣纸上,写了一首词,是《章台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