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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拂意没有回头,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随后便脚步轻快地继续向山下走去。 连头都没回。 俞移山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他——我十岁左右的时候山;与。彡;夕特别贪玩,喜欢去阙阳山禁地探险,当时在狂癫崖附近我就见过他坐在树上吹笛。”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过就见过一次,这哥哥长得太美了,我还以为见了神仙,回去跟人吹嘘了半天。” 阙阳山,狂癫崖,秘密……顾陵心中却有无数的谜团,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眼看着江拂意从偏僻的小路下了山,在后山的一棵树上,用力地刻下了入师门那一天严华真人把着他的手写下的一句话——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他对着那棵树发了好久的呆,一向冷清的目光当中闪过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泪光。 随后又被满溢的恨意和怒意取代。 顾陵似乎能明白他在恨什么——他的童年充满了太多的苦难,阙阳山虽给了他许多,但他从未有一天忘怀过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也未忘记过父母为彼此弃世而去,对他甚至没有半分留恋。世事虽是阴差阳错,但总要为自己找个人来恨,才不至于恨自己。 接下来发生的事顾陵似乎也在传说中听过好多次,江拂意投身门派,可因他太过妍丽的容貌和不堪的出身,即使天赋异禀远超众人,也没有门派敢收他。他在各地周旋了许久许久,最后一个人在永嘉,创立了后来名动天下的四绝门。 名动天下的代价便是,最初他一个人的时候,用了很久的时间每日为周边的普通百姓驱魔除祟,不收分毫报酬,这才吸引了那些不愿以家世门第为囿的年青人,缓慢地将四绝门发展壮大。 他遵从着当年严华真人的嘱咐,多行善事,但求一个光明磊落、无愧于心,所以即使性子极为冷清,不愿与人多说几句话,也会被修真界众人恭敬地称一句“宗师”,冠一个“四绝子”的头衔。 江拂意成长得虽是艰难,可他多年以来几乎是拼命地克服着自己的心魔,长成了至少表面上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四绝门也在日渐增长的旺盛声誉当中,成为了修真界公认的裁断、审判、主持公道的地方。 一切本该如此进行下去,他本该成为名垂修真界史册的彪炳人物,修行百年,得道飞仙,用一生来贯彻那句“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可天道从不肯放弃捉弄世人的机会。 转机发生在某一年的初春,四绝门前开了一路的粉紫色木槿,春日横流,那一天,他收了生命中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我今天还能写完吗,我有些恐慌 注: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李商隐《嫦娥》 第73章 久安 他并不知徒弟的来历, 只是觉得那一日的木槿开得正好,那少年的两个小酒窝也无缘无故地看着无比顺眼, 反正他这么多年从未收过徒弟, 如今收一个,也是无妨。 生了两个小酒窝的少年不肯说自己的来历, 只道自己身世不佳, 四处受人排挤,早闻永嘉四绝门不顾家世门第, 所以特来投奔。 他还道本来只是想入门派, 可谁让他半月之前第一次来的时候, 隔着一街花树远远地望了江拂意一眼。 少年原话是“就像神仙一样”。 江拂意心中难得柔软, 竟然真的收了那个叫洛久安的少年做徒弟。这一举动叫仙道百家议论纷纷, 多年来多少世家名门子弟想来做他的弟子, 他却一个都没有允过, 如今突兀地收了个没名没姓、还几近弱冠的弟子, 难免不叫人疑惑。 可江拂意本就不在乎这些,戳着脊梁骨的议论他从小到大听了无数,若每一句都入心, 早就淹死在众人的唾沫星子当中了。 于是他就这么多了个十九岁的大徒弟。 四绝门收志同道合、不为牟利之人, 不限年纪,清汤寡水得很, 真正心怀叵测的人也不屑来此。江拂意与众人打过交道,但却从来没有经验告诉他,怎么对待自己的徒弟。 严华真人对他亦父亦师, 他便也照搬了那一套,努力地、笨拙地去关心这个平白多出来的徒弟。每次他听见那少年对他说“从未有人对我这么好”的时候,都觉得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自己所渴望却不得开口的东西,他都尽心尽力地给了自己的徒弟。洛久安虽不知出身,却根骨奇佳,很快便成长为了四绝门数一数二的小辈,每次外出处理什么大事的时候,江拂意都会带着他。 洛久安对这个师尊也是好到了极点,江拂意不知别人的徒弟是不是也这样,事事妥帖,小嘴又甜得很,即使他生性冷清,不喜与人亲近,在面对他的时候,也不免放软了心肠。 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顾陵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件事情,让江拂意真正动了“凡心”。或许是他第一次毫无预兆地被人拥抱之时,或许是这毫无血缘的徒弟飞身上来为他挡剑之时,又或许是每日茶泡得妥帖,心意被人关注,生活中多了许多让他觉得有期待的事情之时……但他的确能看得出来江拂意对他的心思。 然而这样的心意……他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宣之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