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宋颂想到顾临深背后那一家子人,额头就隐隐作痛。 其实他前世要是用心点的话,未必没有和顾临深家里人融洽相处的可能性,只是当初顾家大哥一见面就看穿他的心思,明里暗里要他离顾临深远一点,他莫名起了逆反心理,哄顾临深哄得更起劲了。 最后顾临深家里人不得不捏着鼻子忍受他的“登堂入室”。 两边的关系自然不会太好。 现在想想,他在顾临深家里人面前是有些自卑的吧。 他出身小地方,要不是他爸妈把他们兄妹俩带进县城读书,说不准一辈子都走不出山窝窝。后来他功成名就,赚到了许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自觉也是个光鲜人了,没想到交个朋友还被他家里人瞧不起他。 于是他那平时不怎么有存在感的自尊心就冒头了。 那几年最难受的,应该是夹在他和家人之间的顾临深吧? 顾临深什么都不懂,他只是单纯地想要一个朋友,根本无法理解朋友与家人之间的明涛暗涌。 宋颂边和顾临深沿着回家的路往回走边问:“今天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同学?” 宋颂没忘记自己的初衷。 他留顾临深在这边,可不是为了让顾临深更黏着他,他得帮顾临深多交点朋友。 就算不能成为知交挚友,至少也要感受一下少年人之间单纯美好的情谊。 顾临深一顿。 听到宋颂问这个,他在脑海里过了一圈。 印象深刻的同学一,项跃。 这人经常往宋颂身边凑,有时比他跟得还紧。 宋颂对他也比别人多了几分熟稔,有什么事都会交给项跃去办。 印象深刻的同学二,文娱委员田桐。 她老偷偷看宋颂。 印象深刻的同学三,阚星。 他很胖。 还老爱往宋颂身边凑,考完一科就跑过来和宋颂对答案。别人说他是个学霸,但顾临深一听就知道他做错了两题。 顾临深觉得阚星学得不算很好。 没他好。 顾临深如实报出三个名字,不过没说出心里的想法。 宋颂听了,略微放心。 有男有女,有胖有瘦,有学渣有学霸,还挺全面的。 宋颂笑着说:“喜欢的话,要主动点和他们交朋友。你主动迈出了第一步,剩下九十九步会有人帮你走的。” 顾临深这种条件还真不会缺朋友。 别说他家里有权有势,就是光看他这张脸,也会有不少人心甘情愿地哄着他。 顾临深认真听着宋颂说话。 他反应慢,过了好一会才想明白:宋颂希望他和别人交朋友。 “不喜欢。” 顾临深紧紧抓住宋颂的手。 宋颂顿步,转眸看他。 “我只喜欢你。”顾临深一字一顿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他的眼睛幽深纯粹,不染半分杂念,说出的话自然也绝不是什么花言巧语。 他不要喜欢别人。 他只喜欢宋颂就好。 要是他和别人交朋友,宋颂又不见了怎么办? 前世的事,顾临深并不是每一样都能“梦见”的,他只记得许多令他印象深刻的场景。 比如大哥让他带个新人,他答应了,对方有什么问题他都会解答。有一次他抬起头看见宋颂来了,宋颂安安静静地站在实验室外注视着他们。 宋颂不和人说话的时候,身上仿佛有着与整个世界隔绝开的疏淡。他在梦里对上了宋颂当时的眼神,只觉心脏仿佛被人剜掉了一块,只恨自己当时什么都不懂,没有明白宋颂那时候为什么那么望着他们,也没有明白宋颂为什么来得越来越少。 他只觉得宋颂在忙,只要他乖乖地等,宋颂总会来看他的。 顾临深不知该怎么表达心里的惶恐与不安,只能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只喜欢你。” 宋颂静了下来。 他理了理顾临深的情况。 对顾临深来说,他在“梦里”曾经哄过他好些年,最后还救了他一命。 这不管搁谁身上,一时半会都没法放下,顾临深现在这种表现也很正常。 慢慢来吧。 宋颂耐心地说:“没有人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他注视着顾临深,“你不喜欢你爸爸mama和大哥他们吗?” 顾临深脑子里一片混沌。 “不一样,那不一样。”顾临深执着地说,“我只喜欢你。” 宋颂叹了口气。 “那你会伤心的。” 宋颂说。 顾临深不明白,不解地看着他。 宋颂说道:“你看像我这么受欢迎的人,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我。要是遇上特别顺眼的,我还会主动和他们交朋友。我会有很多朋友,他们在我心里说不定和你一样重要,这对你多不公平对吧?” 顾临深有点不开心。 他想成为宋颂心里最特别、最重要的人。 “所以,你也该多交点朋友。”宋颂劝道。 “就算颂颂你喜欢很多人,就算颂颂你有很多朋友,就算我不是颂颂你最喜欢、最重要的人,我也只喜欢你,”顾临深认认真真地说,“在我心里,你永远最重要。” 宋颂哑了。 这家伙嘴巴什么时候这么甜了? 顾临深这种心思,一时半会怕是纠不回来。 宋颂正发愁着,就听一阵歌声从桥洞方向传来,唱得还挺不错,不管是唱歌的还是弹奏的都有模有样。 估计是他们三年三班的“乐队”在练习。 对于高中生来说,这样的水平很不错了。 宋颂眉头一动,当机立断地转移了话题:“听说田桐她们的‘乐队’平时爱在桥洞下练歌,我们过去看看。” 顾临深抿了抿唇。 “好。”他乖乖跟着宋颂往前走。 他知道宋颂没把他说的话当真,可是不要紧。他会证明给宋颂看,不管一辈子两辈子还是三辈子,他都只喜欢宋颂,他永远不会喜欢别人,永远不会让宋颂伤心。 第28章 宋颂两人相携走近, 也没打扰田桐几人,只站在一边旁听起来。 田桐的小乐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仅人凑得挺齐, 人也凑得挺齐。她们唱的歌很有这个时代的特色, 总带着点摇滚味道。 更令宋颂惊讶的是,他们唱的歌居然不是现有的歌,而是自己作曲自己填词。 至少宋颂以前没听过这样一首歌。 田桐嗓子也不错,她平时看起来像个乖乖女,一唱起来却带着点独属于音乐人的叛逆。 她很用心地在唱歌。 宋颂立在原地,静静地听着田桐在简陋的桥洞下唱得嘶声裂肺。在1997年, 音乐还是属于港台的, 国内并没有太多原创音乐的生存空间,市面上甚至没有商业化的唱片公司。 没有包装,没有宣传,只靠歌迷们的热情支持, 草根乐队的发展十分艰难。 音乐的路太难走了,在此之前国内经历过一段在外聚会都会被抓起来判定为“流氓罪”的时代。音乐这种扎根于群众之中的艺术,注定要遭遇很长一段时间的低谷期,除了科班出身的正经音乐人能够有出路之外,剩下的人都只是自己瞎唱瞎玩。 当不得真。 宋颂正想得入神, 就看到一个女人领着几个男人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他们看到桥洞下的田桐等人,脚步又加快了几分,为首的女人什么都没说,抬起手就打了田桐一巴掌。 顾临深下意识拉着宋颂后退了一步。 宋颂皱起眉头, 看向那捂着脸颊倔强抬起头的少女。 “给我砸了!把这些玩意统统砸了!”女人气急败坏地命令道。 宋颂没来得及上前阻止,那几个壮汉已经上前把田桐她们的乐器砸了个稀巴烂。 田桐看着散落一地的乐器残骸,终于忍不住缓缓蹲了下去, 放声哭了出来。 “你都高三了,还学人玩这些玩意,”女人气急败坏地骂道,“你是要学你那不中用的爸爸?你爸爸都进监狱去了,你还不知悔改要走他的老路!” 这显然是田桐的家事。 这是个典型的中国式家长。 宋颂家里虽然穷,父母却没限制他太多,他要是有什么想做的事父母大概率都会支持。像这样的家庭纠纷,他没经历过,更没有应对经验。 宋颂挣开顾临深的手,要顾临深乖乖在树下等他。 宋颂上前喊道:“阿姨。” 田桐闻言抬头看向宋颂。 那位来势汹汹的女士也抬头看向宋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