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都市小说 - 偏安一隅在线阅读 - 第7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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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店主浑不在意地坐下了,又把穿着拖鞋的脚翘到桌上,把那本侦探小说再次拿起来读了。

    那时候的阮衿从道谢,付账,一直到走出店内,其实完全没有料想过“能把那人追到手”这句话的有任何真实存在的可能,也没有料想过他在不久的将来,他和李隅有牵着手,去逛同一家音像店,分享同一副耳机的时刻。

    .

    平安夜那天正是周六,李隅一起床拉开窗帘,外面一派明亮,正下着盐粒似的细雪,一些建筑物和车顶都被笼了层银霜。

    洗漱之后他去附近吃早餐,顺便逛了逛,大致了解了校外公寓几层以来的设施,很齐全,甚至能坐电梯直达附近商场。这里餐厅,咖啡馆,KTV,电影院还有各色奢侈品店,无处不是供人寻欢作乐的地方。

    当他想找个健身俱乐部办年卡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阮衿说他有点路痴的事情。那声音很有分寸,柔软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戏谑,并不令人讨厌。他们并排走着,阮衿手中的光顺着手部动作在逐渐摇曳,然后照亮了地上沾湿的枯叶与石头,一些带着笑意的闲言碎语,像是森林中缭绕的雾气,全都浸泡在泛黄的光晕之中。

    跟很多人相处的时候感到过不适,但是和阮衿并没有,他们之间的话并不多,但感觉算是恰好,所以他有时候会不自觉泄露点什么出来,就算是疯狂的,其实也无伤大雅。

    而走这种商场里,到处都是贴心的指路标牌,完全没有走错路的可能。

    李隅走出电梯,稍稍往上一抬头,看见头顶斜上方写着的白字“6F xx健身俱乐部”的字样,如今这个时代,想要去某个地方是如此简单。

    所以他是不是路痴这件事,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又或者说,他其实是在逃避他是个路痴的事实?

    都怪阮衿,说真的,他十六年来从没思考过自己是不是路痴,但是现在,他居然为此感到迷茫了。

    健身俱乐部的前台小姐给他登记的时候,附赠了一个装在纸盒里的苹果,“圣诞快乐啊小帅哥。”

    “明天才是圣诞。”李隅注意到她没发给其他人。

    “那就是平安果嘛,要是你明天不来我就不能送你了啊!”前台小姐笑得异常甜蜜,两个梨涡溢满的都是对帅哥的双标,弄得后面排队的人皆发出“啧啧”之声。

    跑了一个半小时的步,他又重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中。

    还有一些杂物放在纸箱中没有整理好,丢在客厅正中央。李隅看到了纸箱最上面一盆病恹恹的多rou,垂头丧气的雅乐之舞,也被他搁置了好多天,叶子发黄而打着卷。

    他端起来观察了一下,怎么看都是垂死的样子。他拿回来本来想的是,你安心去死吧,我会找个空地把你埋起来的,但到目前为止还是很顽强地苟延残喘着。

    把这盆多rou拿起来放到房间的窗台前,把自己杯子里喝剩下的水全倒进去了。

    浇水会好一点吧?

    你要是不死就给我赶快好起来,他想。

    .

    搬出寝室的那天的下午,是周白鸮家司机来开的车。他们把东西搬到后备箱的时候,孟和平捧着一盆多rou慌里慌张地从楼上跑过来了。

    通过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李隅大致弄清楚了,这盆多rou是别人送给李隅的,孟和平一直误以为是学校每间寝室发的绿植,于是随手一直搁在厕所气窗那边的台子上了,从没注意过。

    今天打扫的时候才从书桌后面的夹缝中扫出一片失去了粘性的便利贴,皱巴巴的,像片枯叶。

    李隅接过来一看,上面字迹很工整,几乎快接近标准的楷体。

    “喜光,通风,不干不浇,浇则浇透。

    “正版雅乐之舞赠:李隅”

    他注意到最后落款日期写着是9月16日,是开学后没几天的事情了,而现在一个学期几乎要结束了。

    这盆多rou看上去已经快死了,本来就小的叶子变得薄而枯黄,失去光照和水分之后,终日面对男厕所滚滚而来的氨气,终究无可避免地长成了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孟和平一直在卑弓屈膝地道歉,说不知道为什么没注意到,是托谁转交也完全没有头绪。

    李隅盯了有半晌没有回神,眉头轻轻皱起一点,如同陷入了长久两难的思考。这个多rou是谁送的他内心已经十分了然,但是已经长成这幅样子让他实在很不爽。

    周白鸮和闻川都催他赶紧上车,外面实在是冻得要死,随便哈口白气都能结冰了。

    “这盆破玩意都长成这磕碜样子了你现在又知道是他的了,还要着干嘛,找个垃圾桶丢……”

    周白鸮忍不住把车窗降下来,探头出来骂了一句。还没说完,就被李隅伸出来的手给生生按进去了。

    他想了很久,还是说,“还有别的东西吗?”

    “什么别的?”

    “我说,还有什么别的,是别人送给我的,但是,被你们‘不小心’给弄不见的。”

    他站在一辆车前,高领的黑色毛衣托举着形状好看的上颌,就像是叶状花萼上长出了洁白的苞。谁都看得出来他异常傲慢,又是在冷静地生着不知名的气,身上像燃烧起了透明的火焰。他解释得一字一顿地,仿佛对面站着的不是正常人,而是什么理解力底下的弱智。那双眼睛看人时赤裸裸的,有种明亮刺骨的动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