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周而复始篇(三)
吕秀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到小时候,她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她告诉家里人,家里人都觉得她是怪物,还说她不详要弄死她,娘亲带着她一个人四处流浪。 后来娘亲改嫁,为她冠上吕姓,她不再跟任何人说她能看到在四处游荡的魂灵,更不会告诉别人,因为那些魂灵她几乎知道所有人的秘密。 那些秘密隐匿在光鲜亮丽的衣服和身份之下,见不得光,丑陋而狰狞。 除了娘亲,这个世上似乎没有一个好人。 后来入宫,那些魂灵帮她迅速取得了太后的喜爱,她的日子看似变得好了一点,但只有她知道,其实是变得更糟糕了。 她被那些魂灵缠得日夜难眠,它们被困在这座深宫,不能解脱也不能离开,日日夜夜不停地说着自己生前的冤屈遗憾。 好在后来因为沈柏她不再受这些东西困扰,她非常享受这种安宁,不再有魂灵困扰,不再有各种各样古怪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眼前。 因为那些东西,她没什么朋友,也对生活没有多大的追求,只希望自己能过上普普通通的安稳生活。 所以即便是吕家没落了,她也觉得没什么好害怕惋惜的。 后面的梦变得有些混乱破碎,她一会儿梦到张浩在纠缠自己,一会儿又梦见周珏在简陋的客栈房间压着她,让她疼,让她哭。 梦在最后成了梦魇,吕秀从梦里惊醒,她吓得惊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喉咙很干,脑袋也昏沉沉的,像是宿醉了一夜。 下意识的抬手压住太阳xue,过了一会儿,她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并不在家里,而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这屋子比她现在住的大很多,房间的整体风格偏冷,没有什么亮色的东西,里间和外间是通的,一眼就可以看到摆在屋子中间的银色盔甲和大刀。 这是个武将的房间。 吕秀第一时间做出判断,而后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换掉,只松垮垮的披着一件棉柔外衫。 外衫也是男子的,上面用银丝绣着松叶,针脚看着有点眼熟,吕秀还没来得及辨认出来,房门被推开。 吕秀本能的抓起被子挡住身子,春灵捧着衣服走到床边,柔声说:“小姐,是我。” 吕秀松了口气,大概猜到自己现在在哪儿,眉心皱起。 春灵把衣服放到边,说:“昨晚小姐的衣服被酒打湿,换下来洗了还没干,这是周大统领让人去买的,是干净的,小姐先换上吧。” 周珏不止让人准备了衣服,连肚兜都有。 吕秀不大自在,不过也没纠结那么多,掀开被子换衣服,快穿好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了一句:“昨晚是谁帮我换的衣服?” 春灵怯怯的看了她一眼,问:“小姐不记得昨晚的事了吗?” 系腰带的动作一顿,吕秀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一个画面。 周珏欺身压着她,眸子不知为何有点发红,里面欲念翻涌,她吓得想哭,似乎弱弱的说了一句:“我怕疼。” 后面的事她就记不大清楚了。 春灵胆子小,力气也小,衣服多半不是她帮忙换的。 吕秀强装镇定,说:“我记得。” 简单梳洗了下,吕秀带着春灵出门准备找周珏道谢然后告辞,刚出门却见周珏面色冷峻的走来,他步子迈得很急,看样子像是出了事,吕秀打的一堆腹稿全都咽下没说。 “跟我去国公府一趟。” 说完这句话,周珏直接拉着吕秀的手腕往外走,他走得快,吕秀得拎着裙摆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周珏只叫了她,吕秀扭头让春灵好好呆着不要跟上来。 嫌马车不够快,周珏直接骑马,吕秀也不好拒绝,拉着他的手上马,整个人几乎完全被他拥在怀中。 时辰不早了,街边都是人,两人共骑一匹马很是显眼,吕秀不自觉把脑袋埋在他胸膛。 好在很快到国公府,两人一起进去,门守引路,焦急地说:“小少爷从昨晚就开始发烧,大夫请了,药也喝了,但烧一直没退下来,小少爷又一直哭闹不停,老爷一夜没睡,实在是没辙了,才请周大统领来看看。” 张骏去了远峰郡,现在国公府就只有顾少饮一位少爷。 吕秀偷偷去看周珏的表情,周珏绷着脸,周身的气息相当冷然,看不出是担心还是不满。 快到主院的时候,远远地便听见小孩儿的啼哭,哭了一夜,声音已经有点哑了,落在耳中可怜极了。 吕秀的心揪起来,和周珏一起进了院子,顾廷戈抱着顾少饮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手掌轻轻拍着顾少饮的背,没有一点不耐烦。 顾少饮哭得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一看情况就很不好。 “见过国公。” 周珏拱手行礼,吕秀也跟着福身,顾廷戈说:“这个时候就不用这些虚礼了,这孩子一直哭,乳娘怎么哄都没用,他之前有没有这样过?” 周珏摇头,他之前虽然很少陪姜琴瑟和孩子,对他们的基本情况还是了解的。 顾廷戈皱眉,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周珏看了吕秀一眼,吕秀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能哄孩子,却抵不住周珏的目光,硬着头皮说:“不如,让我试试吧。” 周珏今天带吕秀过来本就有些奇怪,顾廷戈犹豫了下,还是把孩子交给吕秀。 孩子已经快三岁了,虽然身世有些复杂,在国公府却没受什么苛待,长得白白胖胖,吕秀有点抱不住,又没出阁,抱孩子的姿势也不是很对。 站在旁边的乳娘刚要提醒,顾少饮的哭声却很神奇的弱下来。 乳娘惊喜道:“真的有用,小少爷喜欢这位姑娘!” 被吵了一夜,这会儿孩子终于不哭了,顾廷戈的眉头也松开。 乳娘连忙说:“从昨晚到现在小少爷只喝了一碗药,什么东西都没吃,劳烦姑娘喂小少爷吃点东西吧。” 吕秀点头,顾廷戈说:“外面冷,进去坐着慢慢喂吧。” 吕秀便抱着顾少饮和乳娘一起进屋,下人很快送了粥来。 在乳娘的指导下,吕秀喂顾少饮吃了小半碗粥,他哭闹了一夜,也很疲倦了,吃了饭很快睡着,只是小手紧紧抓着吕秀的衣衫,一旦吕秀有想离开的举动,他就会不满的皱眉哼哼。 怕他继续哭,吕秀只能陪他一起睡,乳娘很是热切的拿了薄被给两人盖上。 顾少饮身上有股子好闻的奶香味儿,吕秀昨晚一直做梦没怎么睡好,躺着躺着不自觉也睡了过去。 不过她睡得不沉,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梦里一直有小孩儿的哭喊,她循着那声音走了好久好久,终于拨开迷雾,看到了一堆荒草丛生的坟头。 最中间的坟头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穿着囚衣的女人,女人的衣服全部被血浸湿,脖子上还有很明显的刀口,顾少饮被她抱在怀里,不住的哭嚎。 许久没看过这样的画面,吕秀被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下意识的后退,女人立刻朝她看过来。 女人的眼睛大部分都是眼白,死气沉沉,没了活着时的灵动温婉。 是姜琴瑟。 姜琴瑟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吕秀,哼着摇篮曲低头诱哄顾少饮,她的肌肤也是死人的灰白,指甲发黑,很长,每次拍顾少饮背的时候,吕秀都担心那指甲会划破顾少饮的肌肤。 摇篮曲哼完,吕秀醒来,顾少饮还睡着,但浑身guntang,像个小火炉,吕秀唤来乳娘,又给他喂了一次药,帮他擦身子。 这一觉睡得有点久,外面天已经快黑了,周珏只休今天,在吕秀醒来前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就进宫去了。 二房的人那个时候勾结姜映楼,差点害死顾少饮和张骏,被大理寺的人查出来,早就按照律法被流放,整个国公府只住着顾廷戈和顾少饮,下人早就帮吕秀收拾了客房出来,在顾少饮病好之前,都不打算放她走了。 吃晚饭的时候,春灵也被送过来,不过乳娘把能做的事都做了,她只能陪吕秀说说话。 顾少饮这次病得有点久,药喝了不少,烧就是退不下来,太医来看了也没用,吕秀忧心忡忡,等到周珏再次休沐来国公府的时候,找机会单独问他:“当初周夫人的尸首有人收吗?” 许久没人在周珏面前提过姜琴瑟了,周珏立刻皱眉,眉宇间浮起戾气,吕秀挺害怕他这样的,不过想到顾少饮消瘦的模样,还是硬着头皮说:“刚来国公府那天,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我知道这听起来可能有点不着调,但我还是想去拜祭下她。” 那个梦只出现过一次,后来就很正常了。 吕秀也不确定那个梦是不是在暗示她什么,只是看顾少饮病着太可怜了,想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罢了。 周珏定定的看了吕秀很久,然后才松口说:“周家没有给她收拾,尸首是大理寺的官员处理的,一般埋在城北的乱葬岗。” “我知道了。” 吕秀扭头让春灵准备了香烛纸钱,哄顾少饮睡着后,小心翼翼的脱身,跟乳娘保证很快就会回来,然后才带着春灵出门。 一出门,周珏骑着马在门口等着。 他挺直背脊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说:“坐马车太慢了,少饮随时都可能醒过来,我带你出城。” 吕秀思忖片刻,把春灵准备的东西拿在手里,抓着周珏的手上马。 这次她坐后面,刚上马便听见周珏沉稳的命令:“抱紧了。” 吕秀咬牙,抱住周珏的腰,周珏立刻挥鞭抽在马屁股上,朝城外飞驰。 已经立夏,天气热起来,风把他们的衣摆卷起来交缠在一起,莫名的亲昵。 吕秀还是第一次这样骑马,有点害怕,不自觉把周珏抱得更紧。 两人都穿得不厚,隔着衣衫,吕秀可以清楚感受到周珏紧绷的后背,和一寸寸硬鼓的肌理,脸有点热。 一路疾行,半个时辰后,两人踩着最后一丝余晖到达城北乱葬岗。 夕阳落下云层,夜幕一点点吞噬所有,今晚没有月亮,乱葬岗看上去阴森恐怖。 吕秀打了个寒颤,自幼能看到魂灵,她很少来这种地方,后知后觉的庆幸是周珏陪她来的。乱葬岗的面积有点大,到处都是杂草,隐隐还有一股腐尸味儿,吕秀掩鼻,努力回想梦里的场景辨认,最终在一个土堆面前停下。 “你也梦到过这里?” 周珏问,吕秀点头,拿出香烛和纸钱。 周珏拿出火折子,吕秀眼眸微闪,鼓足勇气,说:“周大统领都来了,也给周夫人上柱香吧,人死如灯灭,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总不能一直梗着。” 周珏没说什么,拿了一对蜡烛点燃插在土堆上,然后又点了香。 吕秀用烛火点了纸钱,春灵准备的东西挺多的,烧了好一会儿才烧完。 吕秀跟姜琴瑟没什么交情,等最后一点纸钱烧完,默默在心里说:他毕竟是你儿子,不管有什么执念,都不要害他吧。 周珏对姜琴瑟的印象已经很淡了,他虽然陪吕秀来了这里,也不确定土堆下面埋的是不是姜琴瑟,等最后一点火光熄灭,轻声说:“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说完站起来,吕秀跟着起身,一起骑马回国公府。 回去的时候顾少饮还没醒,怕给他带了晦气,吕秀先洗漱换了身衣服才去看他。 像是有感应,吕秀刚进屋顾少饮就醒了,不过没哭,只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滴溜溜的看着吕秀。 他成日都在睡,这会儿看上去精神不错,吕秀逗了他一会儿。 晚上又喝了一次药,夜里顾少饮一直出汗,吕秀几乎没怎么睡,夜里起了两次帮他换衣服,第二天傍晚,顾少饮的烧总算是退下来了。 吕秀不确定这是不是祭拜的功劳,反正顾少饮的病好了就成。 国公府只有顾少饮一个小孩子,他病了,上上下下的人都跟着揪心,如今病好,国公府上下自然也都跟着高兴。 顾廷戈的情绪向来不外露,却也明显感觉到他挺开心的,面对吕秀的时候,神情也缓和,温声说:“既然这孩子喜欢你,有时间就多过来看看他吧,他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也需要人陪”。 “好。”吕秀应下,没有趁机提更多的要求,顾廷戈想了想说:“听说你现在只和一个丫鬟住一个小院子。” “是,吕家不在了,我父母也早就亡故,我没别的人可以投奔,便在城中置办了一处宅院自己住。” “两个弱女子在外面应该很不安全,听说你想雇护院?”顾廷戈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吕秀诧异的看向他,顾廷戈没有女儿,觉得她这反应挺可爱的,温笑着说:“国公府的护院不少,你可以去挑两个,算是你这几日陪少饮的谢礼。” 若是放在以前,吕秀肯定会拒绝,这几日她什么都没做,就在国公府好吃好喝的住着,哪需要什么谢? 但白府那一夜和揽月阁的经历让吕秀还心有余悸,外面的护院没有国公府的护院可靠,还没有他们武功高强,这谢礼太重太诱人了。 吕秀直接跪下,朗声道:“吕秀谢国公大人,日后不管吕秀在哪儿,身处怎样的境地,都会为国公大人祈福,愿国公大人康健无忧!” 没有推辞,大大方方的谢恩,却也没有得寸进尺,顾廷戈看吕秀的眼神多了一分欣赏。 吕家落败,他虽然没有落井下石,但也对太后和吕家的一些做法看不惯,倒是没想到吕家能教养出这样的姑娘。 顾廷戈发了话,吃过午饭,下人领吕秀去挑了两个护院。 来的时候她和周珏一起骑马,走的时候,国公府直接给她备了一辆宽大的马车。 两个护院驾车,上车后吕秀才发现马车里还放着不少东西,这些东西都价值不菲,春灵看得咋舌,讷讷的说:“小姐,国公大人真的好大方啊。” 顾廷戈征战沙场数十年,本就不是看重身外之物的人,如今二房也不在,只有顾少饮一个小孩儿陪着,吕秀能得顾少饮喜欢,顾廷戈自然不会吝啬。 不过吕秀知道,背后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她是周珏带去的。 顾少饮的存在时刻提醒着顾家对周家有愧,顾廷戈也是变相的通过这种方式弥补周珏。 吕秀有点头疼,她明明想和周珏划清关系的,没想到阴差阳错又有了肌肤之亲,周珏还带她去见了顾廷戈,让她接触顾少饮,难道就不怕惹人非议吗? 吕秀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周珏的关系,犹犹豫豫的回到家,刚坐下,周家又派人送了东西来。 一盒珍珠、一盒翡翠还有好几对耳坠,都是姑娘家用的东西,加起来比吕秀在太后身边的时候还要多。 周家用的借口也一样,谢礼。 顾少饮虽然改姓了顾,但曾经也是上过周家家谱的,周家要谢也算有理有据。 吕秀没推辞,让送礼的人捎话谢周大统领,第二日让春灵当了两串珍珠,买了些新布料,雇了两个绣娘。 白家的尾款没收到,有这些谢礼,成衣铺暂时不用担心了,不过吕秀没打算吃这个闷亏。 白家的处事方式在京中迟早要得罪人,慢慢等着就是了。 赵明熙逛揽月阁被抓了个现行,孝亲王狠狠批评了她,回宫后赵彻罚她面壁思过,一直到皇后的册封大典以后才被放出来。 她不敢再出宫,求了皇后许久,才下帖子请吕秀进宫。 吕秀被召到皇后的庄沉宫。 才刚立后,庄沉宫一派喜气洋洋,吕秀在前殿等了一会儿,皇后便穿着华服被宫娥的陪同下走来。 “民女吕秀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吕秀跪下行礼,一举一动都尽量做到最好,毕竟坐在上首的人姓卫,而她姓吕。 “不必多礼,起来吧。” 皇后温和的说,语气平稳,并不让人觉得压迫,反倒透着宽厚。 吕秀站起来,低垂着头只看自己的鞋面,皇后看着她,说:“本宫并不会敌视所有姓吕的人,姑娘不必如此紧张,今日是熙儿央着本宫召你进宫的,并非要寻你的麻烦,姑娘放松些即可。” 皇后很坦然,吕秀终于抬头看她。 她很年轻,穿着皇后的常服,妆容精致,高贵端庄,眉眼之间流转着平易近人的暖意,和太后截然不同,和吕秀印象中的妃嫔也并不相同。 吕秀暗暗松了口气,听从吩咐坐下,慢吞吞的喝茶。 过了会儿,赵明熙来了,皇后让其他人都退下,赵明熙这才问吕秀:“秀姐儿那日没事吧?” 吕秀有点怕她会把周珏说出来,连忙说:“没事。” 赵明熙憋坏了,打开话匣子,说:“我只是好奇想去看看,没想到那个地方那么险恶,竟然会给人下药,那日若不是你让周大统领来找我,说不定我也会中招出丑,到时皇兄定然饶不了我。” 五公主远嫁南襄,如今皇室之中只有赵明熙一个公主,她与皇后亲厚,什么都没瞒着皇后,听到她说这话,皇后忍不住说:“陛下饶不饶你是一回事,若你在那种地方吃了亏,只会悔恨终生。” 皇后的语气三分责备七分心疼,赵明熙抱住她的胳膊撒娇:“皇嫂,我真的知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你就饶了我吧。” 皇后戳了下赵明熙的脑袋,知道她被赵彻罚怕了,没再多说,看向吕秀,问:“听说吕姑娘开了家成衣铺?” 吕秀恭敬地回答:“是,小本生意,糊口罢了。” “本宫记得熙儿十六岁生辰的时候,你送了她一身衣服,花样很别致,熙儿很喜欢,总是穿出来,本宫觉得那花样也是落落大方挺漂亮的,在别处也没见过,可是你自己设计的?” 皇后看上去对这些挺感兴趣,吕秀心脏微微鼓跳,压着激动回答:“成衣铺的衣服都是民女自己设计的,能入娘娘的眼,实乃民女的荣幸。” 皇后觉得吕秀的性子挺好的,说:“内务府的衣裳翻来覆去就那几样,没什么新意,等天气热起来本宫要陪陛下去行宫避暑,你做几身衣裳给本宫吧,若是好看,以后每个季节,本宫的私服都交给你们铺子做。” 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吕秀忙跪下谢恩:“谢娘娘恩赏!” “你这次救了熙儿,是很大的功劳,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不过陛下如今还在气头上,再过些时日,等陛下消了气,本宫可给你皇商的身份,到时在京里行事能更方便些。” 吕家之前就是笼络了皇商这一块儿,吕秀不敢想这些,忙不迭的说:“民女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只希望能安稳度日,谢娘娘隆恩。” 吕秀脑袋紧贴在地上,皇后也没坚持,又闲聊了一会儿,忙别的去了,赵明熙和吕秀一起走出庄沉宫。 吕秀手心还在冒汗,赵明熙低声说:“秀姐儿你别怪皇嫂,皇兄和皇祖母有心结,早些年你在皇祖母身边受宠,若是皇嫂这会儿去皇兄面前帮你说话,皇兄指不定会发火,等过些时日就好了。” “如今这样就很好了,今日之事还要谢公主殿下。”吕秀是很真心的感谢,赵明熙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在玄应门和吕秀分开。 吕家落败后,她已经很久没进过宫了。 宫墙还是记忆中那么高,绿瓦红砖,承载着整座皇城所有的富贵威严。 太后病重和走的时候她都没能见到,听说太后走得很安详,没什么痛苦,但太后葬入皇陵那天,皇帝借口有公务没有参加葬礼,此后也再没去祭拜过。 吕秀其实还挺遗憾的,毕竟在太后身边那几年她过得还挺舒适的。 她慢吞吞的往回走,安静的感受着这座宫殿的气息流动,快出宫的时候,周珏领着一队禁卫军迎面走来。 他身上穿着银制盔甲,和她之前在他房中看到的一样,盔甲在他身上,比她想象中更英勇帅气。 吕秀自觉靠在墙边,低垂着头看着布满青苔的砖缝,周珏领着那队禁卫军从她面前缓缓走过,直到完全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了,吕秀才直起身,唇角无意识的上扬。 运气真好啊,竟然碰到周大统领了。 她不知道的是,那队禁卫军绕过转角后,全都挤眉弄眼偷偷交流起来。 周大统领今天有点怪怪的啊,竟然专门绕这么远的路来看姑娘! 出了宫,坐马车回去,吕秀开始着手做皇后要的衣服。 在太后身边那几年她学了不少规矩,知道宫里贵人穿的衣服都很有讲究,这对设计的限制多,要求自然也高。 衣服是要在行宫避暑的时候穿,清凉是首要的,但皇后的身份摆在那儿,不能太轻佻,好看的同时还是要端庄大气。 吕秀画了好几稿都不大满意,正准备带春灵出去踏青找找灵感,京兰绸缎庄派人送信,说他们庄主有时间见吕秀了。 得了回信,吕秀知道这位庄主是对自己的图纸感兴趣,事情变得好办起来,吕秀对那人说,自己要先去云山寺上香,庄主若是有时间可以同往。 对方很快回信,可以同往。 于是三日后,吕秀和春灵坐着马车在城外和京兰绸缎庄的马车汇合。 顾廷戈给吕秀她们准备的马车已经算得上是豪华了,这位庄主坐的马车却更华贵,光是轿子上用的布料就很是不俗。 对方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吕秀便也只是撩开窗帘看了一眼没多说话。 马车溜溜达达的来到云山寺山脚,吕秀和春灵一起下车,护院帮忙把她们准备的东西拿下来,这个时候那位庄主才伸手拨开帘子。 拨帘子的那只手很漂亮,修长雪白,骨节分明,如细长挺直的翠竹,等帘子完全拨开,男人如玉的俊美容颜显露出来。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衣,衣服上用金丝绣着大片朱雀,贵气逼人,却又不失俊雅。 人是极好看的,只是脸看着很眼熟。 男人钻出马车,站在车辕和吕秀对视,眼底眸光微闪,明显也是认出她了。 吕秀先反应过来,福身道:“终于见到庄主了,庄主如此芝兰玉树、风度翩翩,委实让小女子惊讶。” 男子下车,目光将吕秀从头打量到脚,勾唇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戏谑道:“如果我没记错,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 他们第一次见,在揽月阁。 不过那次只有匆匆一瞥,吕秀不打算承认,说:“今日就是我与庄主第一次见,庄主可能是认错人了。” “是吗?”男子挑眉,目光意味深长的扫过她的腰,依然还记得那细软绵韧的手感。 吕秀露出礼貌而疏离的笑,坚持回答:“是的。” 男子不说话了,转身朝山上走去,吕秀和春灵慢慢跟在后面。 走了一会儿,男子回过头来,问:“玄音告诉过你我姓卫么?” 玄音当然是说过的,在玄音口中,京兰绸缎庄这位庄主,姓卫名明晨,是个极爽快又极义气的人,绝不会因为私人恩怨而先入为主对别人有偏见。 虽然才见过两次,吕秀觉得,玄音对卫明晨的评价并不属实。 吕秀快走两步跟上玄音,说:“玄音公子自然说过庄主大名。” “那你还敢来见我?”卫明晨的声音微微拔高,吕秀笑起来,反问:“我与庄主无冤无仇,为什么不敢来见?” 无冤无仇? 卫明晨对这四个字不认同,不过也没说什么,继续朝山上走去。 他看着颇有书卷气,体力却相当好,没一会儿便把吕秀和春灵远远地甩在后面,等吕秀和春灵爬上山的时候,他已经把庙里逛完,悠哉悠哉的用上斋饭了。 吕秀不着急,休息了一会儿先去捐香油钱。 因为卫如昭在这里带发修行过,这几年庙里的香火越来越旺,来拜佛的人越来越多,吕秀还排了会儿队,眼看要到她了,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回头,白家那个长着吊梢眼的妇人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