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干嘛总提我的心上人?
恒德帝膝下有四位皇子。 太子赵彻,是先皇后卫凌悠之子,位出正统,乃正正经经的皇长子,虽然先皇后在他十岁时病故,但先皇后死后不久,恒德帝就颁旨昭告天下,册立赵彻为皇太子。 赵彻今年十九岁,容貌承袭了先皇后,是四个皇子中生得最俊美的,面若白玉,浓眉如锋,朱唇丰润,一双眼眸更是黑亮过人,从去年开始,恒德帝就让赵彻入朝辅政,他身上多了股子冷沉威严的帝王之气。 二皇子赵贤的母妃原是贵人,母凭子贵,封了淑妃,淑妃是个安分的人,这么多年在宫里也没生出过什么事端,赵贤被她教养得彬彬有礼,温润端方,这次秋猎,淑妃便是随行的妃子之一。 三皇子赵礼的生母原是个答应,后来封了贵嫔,娘家朝中无人,性情又不讨恒德帝喜欢,这么多年再没往上晋升,四个皇子中,赵礼明显要弱势一些,他自己也知道以后多半只能做个闲散王爷,性子便很是淡泊无趣。 四皇子赵稠的母妃是德妃李悦兮,李悦兮是当今丞相李德仁的嫡女,入宫便是贵人,生下赵稠以后更是一跃成为四妃之首,当年先皇后病故,所有人都以为恒德帝会让德妃晋升为皇后,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后位却一直悬空。 率先说话的人就是四皇子赵稠,德妃虽未封后,这些年却实打实的是后宫之主,外公又是当朝丞相,赵稠的身上有着皇室子嗣最明显的贵气和高傲。 毕竟除了太子之位,这世上没什么他不能要的。 赵稠今年十七,比沈柏长三岁,却没承袭德妃的容貌,生了一双吊梢眼,弯眸笑起的时候,总让人觉得轻蔑,高高在上的让人不大舒服。 这会儿赵稠盘腿坐在矮墩上,把玩着手里的白玉杯,一错不错的看着沈柏,等着看沈柏应答,又像是等着看沈柏的笑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沈柏身上,沈柏盘腿坐好,理了衣摆盖住膝盖,装作没有听出赵稠话里的恶意,勾唇回答:“若要论逗趣,追鹤楼的说书先生嘴更巧,天桥杂耍的江湖艺人花样更多,我不过是嘴贫了一些,实在不敢在陛下、娘娘和诸位皇子面前耍宝。” 说书先生和杂耍艺人都是做的让人瞧不起的低贱门生,沈柏好歹是当朝太傅独子,怎么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沈柏没有一句不满委屈,反而还很自谦,但这句话一说出来,坐在上首的德妃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不对,柔声开口:“鸿运,你长沈少爷三岁,稳重一点,别开这种玩笑,吓到沈少爷了。” 赵稠分明是成心找沈柏乐子,德妃轻飘飘一句开玩笑就盖过去了。 赵稠满不在意,扬声道:“母妃,你别被他的长相欺瞒了,他胆子可一点都不小,当着太学院那么多夫子的面,都敢咬镇国公世子呢!” 赵稠刻意加重了咬这个字的发音,太学院只有那么大,京中都有不少人知道沈柏强吻顾恒舟的事,赵稠还在太学院念书,如何能不知? 这话一出,满座安静,所有人看向沈柏的目光都变了意味。 沈柏掀眸看了顾恒舟一眼,他换了一身玄色华服,领口和衣摆上有大片暗金流火暗纹,天已经黑了,宫人在中间地上烧了一大堆篝火,暗纹在火光的映照下折射出细碎的流光,如同漫天星辰在他身上流转。 他眉眼低垂,看着面前的白玉酒杯,面容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之后,有些不太清晰,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在太学院是沈柏一时莽撞昏了头才犯下的糊涂事,陛下罚我去瀚京校尉营受训两月,我已知错,好在世子殿下心胸宽广,没有与我一般计较,还请四殿下以后不要再提起此事,不然我怕是要羞愤欲死。” 沈柏告饶,捎带着夸了顾恒舟一番。 陛下罚也罚了,顾兄也没有跟我计较了,四殿下你还在这儿嚼什么舌根? 赵稠平日在太学院自有拍马屁的追随者,不屑跟沈柏玩,却也听说了不少沈柏捅娄子的事迹,半点不相信沈柏会羞愤欲死,还想在说两句,恒德帝沉沉开口:“你去校尉营都受了什么训,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沈柏就等着恒德帝问这个,立刻皱眉,苦着脸说:“陛下不知,我一进校尉营就犯了军规,被顾督监抽了十鞭,我原以为顾督监会看在同窗之谊的份上手下留情,没想到顾督监铁面无私,鞭鞭到rou,差点抽得我魂魄离体,当场离世。” 沈柏五官都挤在一起,语气又委屈又有点诉苦的意味,却不让人觉得她在告顾恒舟的黑状,反而让人忍不住有些想笑。 恒德帝眉头微松,沈柏又继续道:“顾督监这十鞭让我深深的明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管什么身份的人,都要守规矩,而且我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顾兄生出什么歹念。” 沈柏认错认得很诚恳,其他人都没发现她这话说得有问题,顾恒舟飞快的抬眸看了她一眼。 什么叫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生出歹念?就是没人知道,也不该生出歹念! “沈少爷是奉旨进校尉营受训的,怎么会一进去就犯了军规,难道没人告诉你规矩吗?” 一个清润微哑的声音响起,沈柏立刻偏头,对上一双幽黑深邃的眸,赵彻面色平静的看着沈柏,明明是他问的问题,他眼底却没有半分好奇。 不过这问题问到沈柏心坎上了,顾不上怀疑其他,沈柏一拍大腿,露出后悔不及的表情:“我那时刚进校尉营,还没来得及熟背军规,那人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我在太学院轻薄了顾督监的事,辱骂于我,小爷长这么大哪儿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啊,撸起袖子就跟他干起来了。” 沈柏语气恨恨,摇头晃脑很是活灵活现,赵稠忍不住问:“然后呢?谁赢了?” “当然是我啊!”沈柏梗着脖子瞪着眼睛说,“我好歹是跟咱们禁卫军统领学的武,若是输了丢的可是我们整个太学院的脸。” 赵稠点点头,到底还在太学院念书,沈柏若是丢了太学院的脸,那便也是间接丢了他的脸。 不过转瞬赵稠又反应过来,意味深长的看着沈柏:“你的武修在天映班数末流,怎么校尉营的人连你都打不过?” 赵稠这话颇具深意,顾恒舟掀眸看了他一眼。 沈柏点头,跟着附和:“四殿下说的是,我当时也觉得奇怪,咱们瀚京校尉营威名在外,怎么连我这个废柴都打不过,若是哪天陛下要对他们委以重任,岂不是会辜负陛下的期望?” 赵稠面露惊骇,讶异道:“这次秋猎就有从校尉营抽调人手随行,难道保护我们安危的就是这群酒囊饭袋?” 一句话,把整个校尉营的人都否定了,而且隐隐还有兴师问罪的意思,顾恒舟握紧手里的酒杯,眉头微拧。 赵稠话音落下,德妃便低低的惊呼一声,恒德帝面色不大好看,冷声道:“沈小郎,把话说清楚!” 沈柏一拍脑门,起身走到前面跪下:“怪我一时大意说错话让贵妃娘娘和几位皇子受惊了,后来校尉营出了命案,顾督监和周校尉细查之下才知,副蔚赵定远利用职权之私,擅自征召了很多京郊附近的佃农进校尉营滥竽充数,我进校尉营碰到的恰好就是其中一个。” 说到这里,沈柏拍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幸好陛下明察秋毫,已将赵定远革职查办,但我现在想来还觉得很是后怕,若是赵定远这颗老鼠屎一直待在校尉营,只怕整个校尉营的风气都会被他坏了,到时不仅浪费国库的粮饷,还会留下隐患。” 赵定远是恒德帝专门派到校尉营牵制周德山的,周德山曾是镇国公的部下,恒德帝不放心周德山,就是变相的不放心镇国公,所以顾恒舟不能主动开口说这些事。 沈柏作为外人是可以说的,但这个时机要把握得很好,恒德帝召她和顾恒舟进宫那日,沈柏若是趁机说赵定远不好,恒德帝只会觉得沈柏倾心顾恒舟,说这些话都是顾恒舟授意的,反倒对国公府越发防范。 今日这么多人在,赵稠先有意戏耍沈柏,绝不可能跟沈柏私下有什么交情,由他问出这些,再合适不过,而且离了重兵把守的皇宫来到有许多生禽猛兽的远郊,所有人的性命都仰赖随行的禁卫军和校尉营骑兵的保护,高高在上的帝王才能生出危机感来。 若是这些禁卫军和骑兵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废物,遇到意外还有谁能来救驾呢? 恒德帝心头一悸,抿唇认真思索着沈柏和赵稠刚刚的对话。 气氛低沉得让人感觉有些压抑,赵稠眼睛微眯,眸光像淬了毒的尖钩扎在沈柏身上,这个只有十四岁的探花郎,刚刚似乎利用他做了伐子。 想着校尉营的事,恒德帝没什么胃口,匆匆吃了几口就进营帐休息了,趁他走了,沈柏迅速夹了几筷子菜吃,见顾恒舟起身,立刻跟着起身告退。 走出一段距离,沈柏快走两步跟在顾恒舟身后,小声问:“顾兄,今日扎营累吗?你的营帐在哪儿?我瞧你也没带顾三顾四随行,一会儿我陪你去找水源沐浴吧,我可以帮你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洗掉。” 顾恒舟猛地停下,沈柏毫无防备,一头撞到顾恒舟背上向后栽倒,眼看要摔到地上,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捞着撞进硬实的、宽厚的,有着浅淡酒香的胸膛。 酒香虽浅却很馥郁,是至少窖藏了二十年的国酒梨花白,只有宫里的酒窖才有这么长年份的酒。 除了之前在校尉营陪周德山喝了一次酒,沈柏又有将近三个月没喝酒了,喉咙干得厉害,沈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顾恒舟抱着她没松手,她的脑袋正好抵着顾恒舟的下巴,视线所及,是顾恒舟微微凸起的喉结和修长的脖颈。 沈柏感觉自己的呼吸都烫起来,这具身体才十四岁,但身体里的灵魂二十五,肖想了这个叫顾恒舟的男人整整十年。 心脏鼓跳得厉害,那一点点酒气侵入肺腑,却将她整个人都熏得醉醺醺起来。 沈柏舔了舔唇,很想很想凑过去在顾恒舟脖子上咬一口,然而脑袋刚动了一下,便被顾恒舟宽大的手掌牢牢扣住摁在他胸膛。 顾恒舟说:“沈柏,你刚刚做得很好!” 是他从未想过的好。 顾恒舟喝了酒,本就微哑的嗓子越发低哑,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让沈柏一下子恍惚起来,好像跨越两世的时空,被那个征战沙场的顾恒舟抱在怀里,生出异乎寻常的温柔缱绻。 胸口发热发酸,沈柏什么邪念都没有了,刚想伸手回抱顾恒舟,整个人却被推开,踉跄着后退几步,刚站稳,一个清润的声音响起:“行远、知书,你们在这儿啊。” 回头,赵彻摇着一把白玉骨扇缓步走来。 出了宫,他身上没有穿杏黄色的太子服,而是穿了一件月牙色紫金绣麒麟华服,腰间一根巴掌宽的白玉腰带,束出窄腰,在轻柔的月光下,气质清冷,出尘卓绝,也是让人移不开眼的的翩翩少年。 自他继位以后,沈柏眼看着他身上的棱角被磨得越来越模糊,眼神越来越深幽冷漠,如今再见到他如此意气风发的模样,胸口也忍不住发软。 上一世她和顾恒舟死后,若是越西敌军大肆入侵,所有的事,都只有他一个人承担了。 沈柏惯性的朝赵彻跪下,这动作她做了千百遍,已经刻在骨子里,膝盖接触到地面的硬石块以后却猛然惊醒,现在赵彻还只是太子,她无需向他行此大礼。 但跪都跪了,沈柏也不好表现出异常,只能镇定开口:“沈柏拜见太子殿下!” 顾恒舟扫了沈柏一眼,拱手朝赵彻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赵彻颔首回应:“本宫只是觉得沈小郎方才在席间说话很有趣,想与沈小郎说几句话,怎么吓成这样?” 说着话,赵彻伸手抓住沈柏的胳膊,微微用力将她扶起来。 夏天的衣服轻薄,赵彻掌心一片灼热,隔着薄薄的衣衫,沈柏感受到微烫的暖意,有点不自在,还是下意识的拍马屁:“太子殿下少年英姿,如烈日夺目,沈柏不敢直视,不由自主想拜倒在殿下脚下。” 赵彻被夸得笑出声,用玉扇敲了下沈柏的脑袋:“我不是父皇,不必说这样的话故意讨好我。” 沈柏规规矩矩的答应:“是。” 赵彻脸上笑意未减,扭头看向顾恒舟:“校尉营的人晚上还要值夜,行远可要先去忙?” 赵彻来时就只说了想找沈柏说说话,这会儿又问顾恒舟要不要先去忙,明摆着是要赶人,顾恒舟看了沈柏一眼,拱手道:“谢殿下体谅,微臣确实还有事要忙,先行一步。” 顾恒舟说完转身离开,沈柏偏头,目光一路追着他的影子离开。 赵彻收回目光安静看着沈柏,见她一直鹌鹑一样低着头,温声问:“沈小郎一直低着头做什么?” 也不知道是谁之前说不许小爷抬头看你,怕有损龙颜! 沈柏在心底冷哼,从善如流的拍马屁:“殿下英姿太耀眼……” 话没说完,赵彻的声音微肃:“不许拍马屁,抬头看着本宫!” 这可是昭陵未来的君主,他的话,得听! 沈柏抬头看着赵彻,这人拿着玉扇拢着一身浅白如纱的月光站在她面前,面容俊美平和,如平易近人的邻家大哥。 对视了一会儿,赵彻唇角微扬,调侃:“本宫的英姿可有闪瞎沈小郎的眼?” 沈柏揉揉眼睛,煞有其事的点头:“我就是感觉眼睛有点疼,殿下英姿果然不同凡响。” 果然是三句不离拍马屁,赵彻用玉扇敲了敲手,沈柏太了解他了,一见他这样立刻认怂:“我不拍马屁了,太子殿下找我可是有什么吩咐?” 沈柏识趣得很,赵彻挑了下眉,上下打量了沈柏一顿,淡淡道:“每年秋猎都一个样没什么特别的,我听父皇说沈小郎对吃喝很有研究,这几日想让沈小郎随侍左右,沈小郎可愿意?” 沈柏眼睛一亮,期盼的看着赵彻:“殿下说的随侍,是指狩猎的时候,我也可以跟着殿下进围场吗?” 赵彻反问:“你想进去?” 沈柏点头如捣蒜,把之前给顾恒舟说的话又给赵彻学了一遍:“我不争名次,可以在后面帮殿下捡猎物,帮点小忙。” 她一脸谄媚,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眸底映着天上的圆月,叫人生不出分毫厌恶,赵彻唇角微勾,点头:“可以。” 沈柏咧嘴笑起,朗声道:“谢殿下恩准!” 被赵彻点名随侍左右,沈柏是一路哼着曲儿回营帐的,一掀帘,看见沈孺修坐在屋里,沈柏脸上的笑意微敛:“爹,你怎么在这儿?” 沈孺修抬眼觑着沈柏:“顾家那小子早就回来了,你去哪儿了?” 沈柏走到床边,见桌上放着几个黄澄澄的橘子,剥了一个丢进嘴里,满不在乎的回答:“太子殿下找我说了几句话,怎么了?” 沈孺修眉头紧皱:“你在太学院招惹太子殿下了?”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合着在他老人家心里,她成天就只会惹是生非吗? 沈柏不爱听这话,吐了籽用橘子皮装着,懒洋洋的开口:“太子殿下怕秋猎无聊,让我这几天随侍左右,我都三个月没去太学院了,能怎么招惹他?” 沈孺修表情凝重没有半点缓和,沈柏知道他又要唠唠叨叨那些话,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时辰不早了,我还要洗个澡,爹您能先出去吗?” 沈孺修到嘴边的话被堵回去,他盯着沈柏看了半晌,最终什么都没说,起身离开。 等他走后,沈柏叫李杉送来热水沐浴,换了中衣舒舒服服的躺下睡觉。 一夜无梦,第二天沈柏起了个大早,换了一身靛青色绣翠竹长衫溜溜达达在扎营的地方闲逛,负责后勤的宫人垒了灶架上大锅熬了rou粥给随行的医官、禁卫军分食。 远远地沈柏便闻到rou香,正要过去,一个小太监走过来,声音尖细的说:“沈少爷,太子殿下请你去帐中一起用早膳。” 沈柏余光看见顾恒舟和周德山带着一队骑兵过来吃早饭,还是想跟顾恒舟打个招呼,那个太监压低声音说:“沈少爷,太子殿下不喜欢等人,若是沈少爷不想干这个差事,太子殿下还可让别人来做。” 罢了,这几天不打招呼也不会有什么事,但得罪了太子殿下可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沈柏强按下心底的躁动,调转步子跟那个太监朝赵彻的营帐走去。 顾恒舟也看到了沈柏,他原以为这小骗子会像平日那样没皮没脸的凑上来打招呼,没想到沈柏什么都没说,直接跟着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走了。 “行远,怎么了?” 周德山打了一碗rou粥轻声问,顾恒舟回过神来,接过宫人递来的碗摇摇头:“没事。” 校尉营的骑兵是第一次参加秋猎,周德山也是第一次参与护驾,他身上的压力都很大,更不要提顾恒舟了,周德山叹了口气,抬手拍拍顾恒舟的肩膀:“这段时间你做得很好,若是国公在这里,他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提到镇国公,顾恒舟神色微暖,点点头,赶走脑子里的杂念。 沈柏跟着宫人去了赵彻的营帐,今天赵彻换了一身海棠色绣金丝锦鲤华服,这一身衣服颜色有些艳,却完全被他压住,不显女气浮夸,只衬得他唇红齿白,俊逸过人。 沈柏对太子时期的赵彻了解不是很多,记忆中只远远见过几次,今天还是第一回见他穿得这么花哨,不自觉秃噜了一句:“殿下今日穿得可真招摇,只怕在场的女眷都要被殿下迷得神魂颠倒。” 赵彻面前摆着一碟油亮油亮的小笼包,两碟精致可爱的糕点,旁边还有一小碟解腻的泡菜,两副碗筷面对面放着,闻言朝沈柏看来,露出温和的浅笑:“知书觉得本宫今日招摇了?” 做了皇帝以后,赵彻笑得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紧皱着眉,愁国库空虚没有收入,愁朝堂黑暗无人可用,愁百姓贫苦水深火热。 昨晚没有看得很仔细,今天天光大亮,沈柏才发现赵彻笑起来温温和和的透着暖意,其实很好看。 上一世沈柏在御书房因为政事跟赵彻吵了很多次,赵彻朝沈柏丢过奏折、砸过茶盏,却始终没动沈柏一根手指头,沈柏知道,他比恒德帝好,是个明君,还有点心软。 仗着上一世的交情,沈柏没等赵彻开口,直接一屁股坐到赵彻面前,认真的看着他说:“殿下,你生得这样好看,应该多笑一笑才好。” 赵彻微愣,沈柏回到刚刚的话题:“我原本觉得殿下的衣服招摇,殿下这一笑我才发现,是殿下本就生得招摇,想来便是穿着粗布麻衣,也掩不住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贵胄之气。” 沈柏嘴是真的甜,赵彻回神,眉眼微弯,拿起碗筷开始用膳,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知书在顾世子面前也如此巧舌如簧么?” 赵彻突然提起顾恒舟,沈柏惊得手里的包子都掉了,赵彻看也没看,将自己夹的包子放到沈柏碗里:“本宫没有恶意,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你做皇帝的时候可没这么喜欢探听八卦。 沈柏腹诽,塞了包子到嘴里含含糊糊的回答:“我昨日都说已经知错了,殿下怎么还问这些?” 赵彻眉梢微挑,眸色幽深的看着沈柏:“知书说知错了,意思是以后打算改掉喜欢顾世子这个毛病吗?” 沈柏被问得没什么胃口了,放下筷子一脸无奈的叹气:“殿下,情之一字看不见摸不着,若是我能控制得住,在太学院的时候就不会干出那样的荒唐事了,反正世子殿下也不可能喜欢我,也许哪天我自己就把这份喜欢消磨干净了呢。” 赵彻问:“你怎么这么确定顾世子不可能喜欢你?” 沈柏翻了个白眼:“因为我是男子啊,世子殿下怎么可能喜欢男子?” 沈柏的举动其实有些不敬,但赵彻完全没有生气,反而低低的笑出声来。 沈柏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又碍于太子身份不敢对他怎么样,只能闷头吃东西。 用了早膳,宫人吹了号角让所有人集合,赵彻钦点了沈柏随侍左右,沈柏便直接跟在赵彻身边去了。 按照祖制,秋猎之前要祭山神,既是希望这次秋猎能够平安顺利,也是希望能多猎得一些猎物,毕竟这也是来年能够风调雨顺的吉兆。 祭祀的流程颇为繁琐,有专门负责祭祀的祭司宣读文书,然后抬上烤乳猪,由恒德帝和三公一起切下猪头,整个秋猎才算正式开始。 祭祀结束便到了午时,大家又开始用午膳,明日才会进山狩猎,今天下午是参加狩猎的皇子和各世家公子进行的比试。 御马监每年都会为秋猎特别饲养一批好马,但好马里也分优劣,进山狩猎之前会通过比试获得优先选择坐骑的权利。 这些世家子弟看马的眼光不一定很准,但能先在比试中获胜,也能有个好彩头。 比试分为两轮,骑术和箭术。 此次随行的世家子弟不多,比试花不了多长时间,吃完午饭留了一个时辰的午休时间,沈柏被赵彻放回营帐休息。 沈柏背着手慢悠悠往回走,快到营帐的时候被一个小丫鬟撞到。 沈柏好歹练过,后退半步便稳住身形,那小丫鬟却跌坐在地,一篮子的银花洒得满地都是。 “哎呀!” 丫鬟痛呼一声,柔柔弱弱的倒像是沈柏故意撞了她。 沈柏蹲下捡起篮子帮她捡花,面上歉然:“是我不小心没有看见meimei,meimei没受伤吧?可要请御医来看看?” 沈柏声音温和,满是诚恳的关切,那丫鬟原本眼眶红红想哭来着,被这么一关怀,愣了一下,随后脸上浮起红晕,羞怯的摇头:“无……无事。” 沈柏笑意越深:“meimei如此行色匆匆是为何事,可需要我帮忙?” “我……我家小姐被蚊虫咬了,浑身起了红疹,我要拿银花给小姐沐浴。”丫鬟怯生生的说,从沈柏手里拿过花篮,片刻后又偷偷掀眸看沈柏,见沈柏还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两颊越发羞红,咬了咬唇说:“我看这位少爷也是身娇体贵,一会儿回去休息记得燃上驱虫的熏香,莫要被咬伤才是。” “多谢meimei提醒。”沈柏道谢,面上浮起心动,“不知meimei在哪家伺候,我身边正好缺个体己的人,想去府上讨了meimei红袖添香,meimei可愿?” 沈柏语气渐渐放浪,那丫鬟羞得脑袋几乎要埋到胸口,正要回答,一个森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秋猎期间,严禁勾搭、惑乱随行侍女,沈少爷,你想进大理寺吃牢饭?” 有人来了,丫鬟趁机撞开沈柏逃跑,沈柏回头,果不其然看见顾恒舟冷着脸站在后面,讪讪的摸摸鼻尖:“顾兄,你怎么在这儿?” 顾恒舟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冷声质问:“我若是不来,你是不是就要把人骗到你帐中行不轨之事?” 沈柏觉得自己冤死了,她能对一个丫鬟有什么歹心啊,能让她起歹念的,不就只有眼前这一个冷冰冰木讷讷的人吗? 这事解释起来过于复杂,饶是沈柏这么巧舌如簧的人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跟顾恒舟说,只能没皮没脸的凑到顾恒舟面前说:“顾兄,如果我说刚刚那个丫鬟是故意撞我身上的你信吗?” 顾恒舟眼皮微抬:“你觉得我是瞎子?” 顾恒舟火气很大,说完那句话转身就走,沈柏追了两步,顾恒舟头也没回,扔了一个东西砸到沈柏脸上。 顾恒舟的力道不轻,沈柏脑门被砸得有点疼,哎哟一声捂着脑门停下,低头看见地上有个三指宽的竹筒,竹筒封着红漆,有浅淡的艾草气息,应该是随行太医统一配制的驱虫熏香。 这么说来,顾恒舟是专程来给她送驱虫熏香的? 这个猜想让沈柏整颗心都浸到蜜罐里,刚想去找顾恒舟说清楚,早上那个太监又找来,恭恭敬敬拿出两个竹筒给沈柏:“沈少爷,营地蚊虫甚多,太子殿下特意让奴才送些驱蚊的熏香来,沈少爷燃上好好休息吧。” 想到赵彻早上问的那些问题,沈柏打消了去找顾恒舟的念头,拿了熏香又给了那个太监一些赏钱,直接回到自己营帐。 除了顾恒舟和赵彻送来的驱蚊熏香,沈柏从自己包裹里又翻出顾恒修送给她的熏香,这熏香她没打算用,刚刚那个丫鬟真的是碰巧提醒她要点熏香驱虫的吗? 心里有疑虑,沈柏去了沈孺修的营帐,上午祭祀之后,沈孺修被恒德帝传召现在还没回来,沈柏在屋里转了一圈,并没有人放熏香在他营帐。 沈柏把赵彻让人送来的熏香放到沈孺修床头,回到自己营帐,召来李杉:“你知不知道今天哪家小姐被蚊虫咬了?” 李杉倒了杯茶水,用指头沾湿在桌上写了一个‘姜’字。 姜琴瑟? 顾恒修和姜映楼一起密谋要伺机让沈柏犯错,顾恒修特意送了沈柏熏香,姜琴瑟这么恰好被蚊虫咬了,身边的丫鬟又这么恰好撞到沈柏怀里,提醒沈柏点熏香,一切都过于巧合,很难让沈柏不怀疑他们是不是串通起来想要密谋什么。 沈柏单手放在桌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片刻后对李杉说:“下午的比试开始后,你帮我做一件事。” 午休结束后,所有人陆陆续续聚集到比试场地,有恒德帝在,比试的胜负自然由他裁决。 沈柏跟赵彻走在一起,路上远远的看见姜琴瑟戴着面纱领着丫鬟王比试场地走,沈柏面上一喜,欢快的跑过去,也不跟姜琴瑟说话,只对那丫鬟道:“meimei原是姜家的丫鬟,可让我一顿好找。” 薄纱挡了姜琴瑟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水润的秋瞳,比那日在国公府多了两分神秘美好。 因为沈柏的忽视和唐突,姜琴瑟秀眉微蹙,低声呵斥:“这位郎君好生无礼,怎可如此对待我的婢女?” 沈柏咧嘴笑起,讨好道:“jiejie误会了,今日机缘巧合,我见过你身边这位meimei,她好心提醒让我点上驱虫的熏香,我才得以睡了个好觉,我找她不是想惹是生非,只是想感谢她罢了。” 说着话,沈柏扯下自己腰上的镂空白玉坠塞进那个丫鬟手里,捧着她的手热切的说:“好meimei,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等着,待回了城,我定亲自上姜府替你赎身!” 沈柏说得信誓旦旦,那丫鬟又是惶恐又是娇羞,张了张嘴愣是没能说出话来。 姜琴瑟没见过沈柏这么直白大胆的人,气得不行,将丫鬟拉到身后挡住,瞪着沈柏呵斥:“这位郎君休要再胡言乱语,我的婢女可不是你能随便戏耍的人!” 姜琴瑟说完拉着那丫鬟走了,等她们走远,赵彻才慢吞吞走到沈柏身边,疑惑的问:“你招惹姜小姐做什么?” 沈柏露齿一笑,懒洋洋道:“我说我看上她的婢女了,殿下信么?” 赵彻偏头,远远看了姜琴瑟和那婢女的背影一会儿,淡淡开口:“本宫以为,她二人皆不及顾世子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