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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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笑了笑,摸了摸瑶姬的额发,道:“我想要的,你慢慢自然会知道。” 然而瑶姬还要追问,却见之前离去的龙雀又急急忙忙飞了进来。 边飞边大声叫着:“不好啦,七仙女跳下瑶台下了凡,陛下和娘娘如今正派了天兵去捉她回来!” 蚩尤和瑶姬对视一眼,蚩尤迅速对龙雀道:“陛下和娘娘如今在哪里?你带我们过去。” 瑶姬对萦纡还是有着不错的印象的,白日飞升的仙女带了天宫难见的纯真娇憨,有一段时间萦纡似乎也很喜欢她,后来她忙了其他事,便也不再注意到这个低阶的的仙子,玉帝的小女儿。 如今她干出私下凡尘的壮举来,还被玉帝王母发现了,瑶姬脑子里便想起了当初那个坐了一回凤凰就开心不已的少女。 龙雀把他们带到了瑶台时,却见那天兵天将正拿了萦纡,玉帝王母端坐一旁,萦纡的其他姐妹跟在后面,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七仙女罔顾天规私下凡尘,可知罪?”西王母严声说道。 萦纡跪在下面,咬了牙道:“小仙知罪。” 大仙女见她一口认罪,连辩都不辩一句,不由出列道:“七妹她少不更事,定是被人教唆,还请娘娘明察!” 果真不过片刻,又有天兵捉回来一个小仙娥。 王母便问道这又是何人,那小仙娥颤巍巍道自己名叫张巧嘴,本是凡间女子,为张家婢女,跟随张家的小姐们飞升到了天庭,如今在天宫里是最低阶的仙娥。 想来大仙女说的唆使之人,便是眼前这叫张巧嘴的小仙娥。 瑶姬却记起有一回在瑶台看到萦纡在望着人间,萦纡她怕是自己想要下凡的。 她总觉得,她在天宫,一直落落寡欢,她本就来自凡间,只怕确实是思凡的。 然而思凡,又当得如何大过。 瑶姬记起前一日过的那个花灯节,便觉得神仙思凡,实在是情有可原。 第72章 萦纡这一回算是载在她爹弄出来的那套天规上头了。 西王母见玉帝沉着脸不开口, 便自己开口审问了:“好好的天庭仙子不待在天宫里,却下了凡尘,到底所为何事?” 张巧嘴便道:“奴婢贪玩, 因在天宫觉得闷得慌, 人间又恰好在过花灯节,便同小姐一起去人间透透气顺便过了节。” 天宫如何闷的慌?还不是玉帝登位之后降下了严苛的天条,让整个天庭失了活力。然而这话由他家中婢女提出来, 当真有意思得很。 一时无人说话,连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瑶姬便轻笑了一声道:“凡间的花灯节确实办的十分盛大, 我昨日也去赶了一趟热闹。陛下、娘娘, 这原也不是什么大的罪过。两位仙子本就来自凡间,难得下一趟凡, 也情有可原。” 瑶姬被封为巫山神女,本就是可以在下界自由走动的神仙, 故而她去了人间过节,与天规无碍。而七仙女和张巧嘴是天庭仙娥, 不是奉旨, 轻易是不得下凡的。 萦纡似乎想不到会有除了她六个jiejie以外的人替她说话, 抬了双泪眼看着瑶姬, 有些惊讶有些呆傻。 西王母看了瑶姬一眼,瑶姬却还盈盈笑着。 萦纡的几个jiejie亦出列盈盈跪下,齐齐道:“念在七妹她们年纪小不懂事, 还请陛下娘娘从轻发落。” 瑶姬原以为此事应到此为止了, 两个小姑娘不过是下了一趟凡赶了回热闹,哪里需要这样的阵势。 却见西王母淡淡道:“若只是贪玩下凡这等小事,自可以从轻发落。” 瑶姬一听这话,眉头已是皱起。 却见西王母挥袖显出一面大镜子, 正是天宫里的一件宝物,叫做窥尘镜,顾名思义,那里头可照见凡尘诸事。 现如今,那镜子里头映照着的,便是那日凡间万家灯火的盛景。 然而偏偏,萦纡却并不往热闹处走去,她踽踽独行,来到一处贫苦人家,从容穿墙而过,却见那户人家里头亦十分破落,只有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兢兢业业织着布。 凡间有一句话叫做男耕女织,便是说男人耕田女人织布,还少有见到男子亲自织布的。只见萦纡走到他面前,定定看了会儿,施了法术让他晕了过去,自己却拔了头上簪子,随意在周遭一点,便有织好的锦缎垒在那处。 她做完这些,又呆呆看了书生半饷,才复又穿墙而过,去寻在城里猜灯谜的张巧嘴。却在半路,就遇上了来捉拿她的天兵天将。 而画面一闪,却是张巧嘴向一个调戏她的二世祖小惩大诫,把那登徒子打落进河中,闹的那河上的灯火都荡漾进了万千的波折里。 “你们随意向凡人施法,可知罪?” 西王母此话一说,旁人再不好求情。神仙对凡人施法,这是大忌讳。 最初的人族,便是上古先民,因是神族亲手所创,躯壳里被注入了天地至纯灵气,便也都带些灵力法术,有些强者,修炼得法便可飞升成神仙,故而那时候还没有不可对凡人施法的规矩。然而在十多万年人类一次又一次的繁衍轮回之中,这些灵力被分薄消磨殆尽,到后来,大多数凡人便都是□□凡胎灵力全无,两者之间天差地别,为了保护凡人,神仙便被禁止向凡人施法。 二女跪着,俱都低了头。 西王母起身道:“两位仙子出手,却因此改变了凡人的命格。此事我也有过,陛下把七仙女交给我,我却没有尽到管教的责任,本宫便也在此向天请罪。” 瑶姬蹙眉,此事现在已不是一个两个仙子私下凡尘这么简单了。若是私自改动凡人命数,这是要受雷刑的大罪。 王母已把这话说到了这里,张百忍再不好沉默。他严声道:“你二人罔顾天规私下凡尘妄向凡人施法,犯下大罪,若从轻发落了你们,天威何存?” 说罢,他又对西王母道:“小七还是朕的女儿,朕没有教好,如何算得上是娘娘的过错。”他说着转头看向七仙女,叹道:“萦纡,你太让阿爹失望了……” “阿爹……”萦纡被话里的悲痛震住,心里害怕,不由带了哭腔。 她忽然觉得她也许是失去了她的阿爹。她之所以思凡,便是因为觉得在天宫太寂寞了,每个人都冷冰冰的,她的jiejie们也各有各的事要忙,她的阿爹更是忙的没空理会她。她时常觉得自己似乎成了天地的弃儿一般。 如此便不可避免地想念从前的日子。于是她便时常在天上偷窥人间的生活,她看着从前自己生活过的土地旧人都已作古,他们的后代却繁衍不息。便特特留意了从前邻居家的后人,见多了心软,时有帮衬一番。 她本就是爱玩闹的年纪,因了张百忍的际遇而飞升成仙,但她心里头还是个活泛的少女,自当不了心静如水的神仙。 今日她阿爹要拿她的错处立天地的正道,她心里想着,自己一生际遇皆是父亲所赐,他便是要杀她,她也只有从命。 萦纡闭了眼,泪水划过脸颊。 瑶姬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萦纡可怜。她阿爹当初可从来舍不得这样对她,拿自己的女儿立威,像什么样子。 为君为父,他都是她最信赖的倚仗。 她便看向西王母道:“娘娘……” 还未说什么,西王母便抬了手止住她的话,道:“天规便是天规,七仙女到底是玉帝的女儿,我便回避一二,此事由陛下裁定吧。” 说着又看住瑶姬道:“瑶姬,你今日来的正好,我有话要同你说,你随我过来。” 瑶姬见西王母难得在众仙面前叫住自己,便只得道:“是。” 她跟在王母身后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跪着的两名仙子,心中便是一沉。 蚩尤看向她,微微摇了摇头。 瑶姬便转身跟着王母离去。 到了斗牛宫,西王母挥退众人,只留下瑶姬一个,她仔细看着瑶姬,道:“你可是觉得我不近人情?” 天不怕地不怕的巫山神女忙道:“瑶姬不敢。” 西王母笑了笑,理了理她的发道:“这天规是玉帝主张定下的,里头关节,你也知道一些。我若拦着他不让他处置女儿,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瑶姬想了想,道:“然而娘娘之前说,天规可不必放在眼里……” 西王母看了看她,笑道:“你若说你同蚩尤之事,你们两人,本就是天作之合,天规与你们无碍。” 瑶姬定神道:“娘娘,你应知道我的意思,天规与我是否有碍,都阻止不了我要做的事。难道我们不是天作之合,天规就能妨碍我们?我是否动情,同谁在一起,这些事只我自己能做决定,旁的条条框框可管不到我。” 在上古时期,神族之间互相看对眼了便在一起,看不惯了便分开,这样的事是寻常。后来昊天大帝在位期间,天庭威严渐渐立了起来,便也立了寥寥几个天条束缚自由散漫的上古神族。到了张百忍继位,为了巩固天庭威严平衡上古旧神和得道新神之间的力量,生生弄出了一箩筐的天规。 瑶姬当初,便是亲眼看着新天条降下来的。 她抬头看着西王母道:“七仙女思凡,娘娘应是第一个发现的人,然而到了今日才东窗事发,瑶姬大胆猜测一句,娘娘是为了逼玉帝废除这定下的天规才等到这一日的?” 她这话说的,其实已算得上僭越。然而她跟西王母到底存了母女之义,若算作是母女间的私房话,倒也无不可。 西王母迎视着瑶姬的目光,淡淡一笑道:“瑶姬,你确实敏锐聪慧。但是看了今日的情形,你也该知道,以七仙女之事是逼不了玉帝撤回新天条的。你若以为本宫会用不够重的筹码做没有结果的事,便是想错本宫了。” 瑶姬要说什么,却被西王母止住,她道:“你要知道,这天规其实针对的是那些未斩尽三尸看透八苦却位列仙班的神仙,然而却不止是上古神族未经历这些,便是那飞升的玉帝一家,也未有坚定的道心。今日之事,不过是把这个事实摆在了人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玉帝做事也要靠着家族的帮衬,今日玉帝不念凡间旧情,他日父女离心,主仆离德之事便是寻常。” 西王母在其位,自然有她自己的考量。 瑶姬却退回一步,道:“娘娘,我知晓你的意思,然而萦纡实在可怜。她本就是凡人,懵懵懂懂上了天庭,又因适应不了天庭的威压而偷偷下凡,便因此算作是犯了大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却从未有人问过鸡犬,愿不愿意上天。” 西王母定定看着她,良久才叹道:“瑶姬,你当真心软。” 瑶姬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可怜她。” 西王母看着她道:“你像你父皇,有慈悲心。” 瑶姬盈盈拜下:“娘娘亦是有慈悲心,不然不会同我说那样多。” 西王母笑了笑道:“我是司掌刑法的神,断不可有慈悲之心,否则,三界怕是要乱。” 瑶姬道:“娘娘以霹雳手段显慈悲心肠,为了三界秩序各方力量的平衡费尽心力,此为大胸怀,非旁人可比。” 她这话说的好听,然而西王母听了也只是笑了笑,再不多说什么。 然而确实是西王母的话让瑶姬明白,对待萦纡,本就不该拿神仙的标准来要求她。 因为她本就是个凡人,有一颗凡心,是天道改变了她的命运,如今又要强行改变她的心。 要论错误,萦纡无论如何都算不得是罪魁祸首。 于是那一日,所有人都见到巫山神女走到两名待罪的仙子面前,在雷刑降下之前,悄悄问了两位仙子一句话。 两个小姑娘互相看了一眼,无声点了点头。 便见瑶姬当着众神之面对玉帝道:“两位仙子固然有错,但有一人却错在她们前头,若只罚她们不罚先前犯错的人,瑶姬不服。” 在场诸神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巫山神女这一回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一旁太白金星高声道:“巫山神女,你御前失仪,可是知罪?” “容小神把话说完,再降罪不迟。”瑶姬目光逡巡一圈,朗然说道。 太白金星待要说什么,却见玉帝沉着脸,道:“让她说下去。” 瑶姬笑了笑,清凌凌的声音传至在座每一个神仙的耳中:“当日,陛下受命于天成为天帝,这是三界一大盛事。然而陛下家中生灵,不拘人畜,全部飞升成仙。这两位仙子,一为陛下之女,一为陛下家婢,她二位原就为凡人,是天庭不经过问强征了她们为仙,她们自然有一颗凡心,自然心系凡间。若要怪罪,也该先怪罪天道不仁,才有了一系列错误,又如何只单单怪罪于她们不遵天规?” 巫山神女这番话说的,当真石破天惊,众神听了皆是寂寂。 她说天道不仁,那几乎等于直言玉帝不仁,不足以胜任三界之主的位子。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说的人大义凛然,听的人却是心惊rou跳。 玉帝面沉如水,目光沉沉看着她,道:“她二人成仙,此乃天命。” 瑶姬便笑了笑,抬眸回道:“那两名凡人受了她们的法术,又如何不是天命?” “大胆!”玉帝闻此勃然大怒,大声喝道。 张百忍看着面前盈盈站着的巫山神女,便觉西王母这次的以退为进当真十分高明。她什么都不必做,自有这有着高贵血统和一腔意气的神女甘当马前卒,说一些旁人不敢说的话,生生把那时他飞升之时的遗留问题摆到了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