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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头,看向幕帘之后的原攸。 他像是看到了二十多岁的原攸,那时的原攸意气风发,每次见他,总要嬉皮笑脸的贴上来,为了能说服他投效江尤,原攸没少在他这儿吃闭门羹。 “以你的性子,更适合做一清闲散人,不应该做刽子手。须知手中的刀越锐利,越是会伤人伤己。”蔺珏想到这两年原攸杀了多少人,重重叹了口气,“我听小妹说,你已经许久没笑过了。” “无甚好笑。”原攸弹了弹身上的白衣,衣角绣有白虎,面目狰狞可怕。“我自知罪孽深重,若有朝一日刀向我挥来,也是应该的。” 蔺珏沉默一瞬,随后轻按琴弦,止住了余音。他起身,长长的衣袍划过桌案与地板,一路行到幕帘之后。 “这样做有何意义?须知百年后,一切皆会再次轮回。”蔺珏一直不赞同新法中对世家大族的处置,江尤本是始皇,如今已是骂名震天,想必青史之上,江尤的名声也好不了了。“你曾同我说,你为名而活。杀亲族,手刃同僚,如今还将刀砍向我,你的名呢?你不要了吗?” 原攸自杀了三百余名原家人后,就一直身穿白衣,除非是大朝会,否则他身上不会有第二种颜色,他为亲族三百余人披麻戴孝了三年,却还是无法堪破心中魔障,“蔺珏,我以前觉得名声很重要,若能青史留名,吾死而无憾。可如今我却发现,世间之事,不能事事如我所愿。” “我明白你的意思。事到如今,我依旧相信皇上会建立一个空前强大的国家,这个国家,不再拥有内部的威胁。其实我早就想到这一天了,她在征战天下时,就主张打压士族。”蔺珏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被余晖照着,打在眼下一片阴暗,“她出身王室,孟王室被士族压制的那样惨,不怪她对士族敌意颇深。且若士族存在,于皇权一统,实在是个巨大的威胁。那两年,我一直不臣服皇上,除了蔺家与原家有心斗气外,也是因为这个。若是可以,我宁愿在藏书馆讲学一生,也不愿踏足官场。” “蔺家世家千年,千年风雅,这样大的名声,你若不臣服皇上,当年就留不下了。”原攸知晓江尤为人,在江尤眼中只有两种存在,敌人与朋友。“你我姻亲,还曾为朋友,如今我亲自送你上路吧。” 蔺珏颔首一笑,拨开眼前幕帘,夕阳的光打在他脸上,他依旧是那个一身清骨的端方君子。 风吹过,枫叶飘散落了一地,遮盖了那温热的鲜血,这场疯狂,终于结束了。 后两年,崔家与贾家臣服,乖乖送上家中私田,遣散家中佃户大半,崔信与贾文渊同时辞官,其官职由去年的状元田萌与前年的状元宣择接手。 至此,一场“灭世”之灾,为期五年,宣告结束。 科举的威力此刻终于发挥出来,原本被士族们认为毫无作用的科举,竟然成了此次王权与士族竞争的主要筹码。正是因为有藏书与桃李两家学院,还有更多由科举选拔出的人才,江尤将几个大世家的势力从朝中拔除后,朝政上没有出现大乱子。 科举出身的学子,尤其是在藏书学院读书的学子,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接手任何工作。 五年之后,华国恢复了平静。 土地司自从“灭世”之乱过去后,日常就变得很清闲,每日只需要登记土地即可。如今想要买卖土地,需要到衙门办手续,且每个人丁名下有多少土地是定值,这些土地是不能买卖的,只能租赁给他人,租赁土地则要到土地司登记,土地司必须核实双方身份,还要规定监督租赁的银钱,避免势大的一方租赁土地却不及时给与租金。 忙了五年,孟青偷了闲,拎着酒壶就跑去找周阮了。 当初监察司分立东西两司,西司主要是为了对付士族和推广新法,如今那些庞大的世家已经元气大伤,西司存在就有些多余了,江尤又将西司中的情报局独立出来,同时改西司为律法司,专门用来研究律法,每年可以提议修改一两条律法,因地制宜的去调整律法。张奇为律法司司长,周阮为督查使。 督查使已经成为了各司副手的官职,督查使要负责辅助司长,同时也要督查司长与各司官员的行为,有直达天听的权利。 “前几日,我兄吕运去天上京,为我寻来了那边的果酒,我已经许久没喝过故里的酒了。今日休沐,特来寻你喝上一杯。”孟青眼角笑起来已有了细纹,之前土地司要丈量土地,她跟着跑了许多地方,路上挨饿受冻也是有的,坏了身子,衰老的比旁人要快,“之前还要多谢你指点,若不是你帮忙,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我兄。” 江尤最讨厌朝中大臣拉帮结派,虽说私下有不少党派,但在江尤面前,谁也不敢表现出来,所有人都一心为了国家兢兢业业的工作。 孟青所说的兄长吕运,是她干娘的儿子,读书上并没有太多天赋,好在经商是把好手,之前孟青压着吕运,不敢叫吕运出头,怕被言官攻击,还是周阮想了个法子,让吕运去试试考天上京的盐官,这才叫吕运不至于被埋没。 “谢我作甚?吕大哥与你我一同长大,他有多少本事我清楚,你别的都好,就是太过谨慎。做盐官是吕大哥挣来的差事,他凭自己本事得的东西,你可别叫他再藏着掖着了。” 周阮喝下一口酒,想到前几日皇上寻她过去说的话,心事重重的说道:“我看皇上是不想成亲了,朝中为了后嗣之事争执不休,皇上之前说,想立田萌为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