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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舍不得你,不甘舍得,怎能舍得。” “有时候我会想,我更愿意是你死在我之前,让你最后一口气断在我的怀中,你这一生也是很圆满的。然后所有丧妻的痛苦和绝望都留给我,你安心睡着比什么都好。我一直那么那么渴望给予你保护,就如当年你保护了那个年幼的,狼狈的,不堪的,卑贱的我。” “世人所谓,旧恩恰似蔷薇水,滴在罗衣到死香。早在你救起我的那时起,我就打算好要报你一辈子的恩。” “师父,你说人这一辈子,哪个不经历苦痛折磨?就像天总要下雨,泥总要脏身。但我有这一条命,我愿意拼上我这一条命,来挡下一切属于你的苦难。” “可叹,我再无时日。” “我曾在昆仑山上和我母亲墓中同你说过,如有一天我死了,就一把火将我的尸骨烧了,骨灰你带在身边。我其实很自私,我一点都舍不得你忘了我,我要你一辈子都记得我,哪怕我化成了灰,也要跟在你身边。就算我已经死绝了,死透了,也绝不辜负生死相随的誓言。” “我真的对不起你,对不起很多人。可命运早就定下了这一出闹剧,从我出生起,从遇见你起。北罚,乱花,焚天,这一路走来,我连一次说不的机会都没有,我这辈子简直就是个笑话,白白惹人平生怨怼。都是天命,都是苍天处心积虑酿造的一场悲剧,我除了承受,再无选择。” “而我唯一做过的一件最忤逆天意,也是最不枉此生的事,便是爱上你,并且这段爱恋直到我生命终结之时才算一次了结。我虽不能陪你一辈子,但我的一辈子都在陪你,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没有一天不想着你,念着你,那些我曾经说过伤你的话,都是我在撒谎,你一定要原谅我。” “在我死后,也望你为我立一个衣冠冢,墓碑上一定要刻爱妻的前缀。我一直骗了你,其实我们早已拜了堂,我之前瞒着你,后来才觉这对你着实不公平。” “你只需明白,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我,亦是。” “我这一生,欠人良多。于己,未能平安长寿;于父,未能恪尽孝道;于妻,未能相伴白头。最悲莫过于人死而心未死,世间种种,皆为遗憾。” “我生前被诸多因素所束缚,未能去好好游历这大好河山,实在可惜。若是可以,你要带上我的骨灰,去踏遍万里山川,代我亲眼看看不同地域的不同风光。你若信死生轮回,我便就在这世上某个地方,等你来找到我。” “若找不到,你也不必一定要等我。毕竟在那些漫长的时光里,一个人能等多久呢?” “能等到北罚的大雪再也不从春落到秋吗?” “能等到东海的岛屿都被海平线淹没吗?” “能等到这天下由四海升平到分裂割据,再由动乱恢复安定吗?” “能等到……你再也想不起我吗?” “我最遗憾的是,此世再没有什么能许你的了” “如有来世,允你一生。” 。 如有来世…… 来世? 何为来世? 谁的来世? 世间已无北罚,东海的海平线下沉又浮起,天下已分分合合数不清多少次。那些漫长的时光里,谁又等了谁如此之久? 轻欢使劲甩了一下头,想要把混沌的大脑晃清醒些,却不想这一甩,地上直接被甩出了一串血珠。她还没反应过来,孙绪雪就先注意到了,短暂的失神后,孙绪雪惊慌失措地拿出一叠纸来哆嗦着塞给她,声音里溢满了恐惧: “你、你流鼻血了!” 轻欢用手背抹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呆呆地看着手上那一片猩红,异常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好像从头到尾,该流鼻血的都是她,过去的那些年岁,只是里面那个人在替她受罚罢了。 孙绪雪见多了南泱流鼻血的模样,忙嚷嚷着叫医生来。 她嚷得太夸张,医院楼道里顿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后面的护士连担架都带上了。最前面的医生冲过来,急忙问什么情况,孙绪雪颤巍巍地指着流鼻血的轻欢。医生就地帮轻欢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身后一群护士紧张兮兮地蓄势待发,一会儿时间过去,医生推了一下眼镜,瞪了孙绪雪一眼:“流点鼻血而已,你那么大反应干什么?” 孙绪雪愣了老半天,往急救室一指:“抢救的那个也是流鼻血啊。” “情况不一样,”医生挥挥手,示意身后的护士们打道回府,“祝小姐只是情绪太过紧绷,有点上火,拿点卫生纸堵一下就好了。” 孙绪雪又问一遍:“真没事?” “没事,”医生从白大褂的兜里掏出一包餐巾纸塞给孙绪雪,“等几分钟就不流了。” 轻欢捂着鼻子,仓皇地把手里的信纸折回去,放回Kindle和保护套中间,朝医生礼貌地颔首:“麻烦了。”她埋着头,把手里的东西都塞给孙绪雪,说了句“我去一下厕所”,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厕所里,她伏在洗手池旁,拧开水龙头把水捧到下巴旁边清洗,鼻子还在流血,却也没流多少,洗了两分钟就恢复了正常。 她抬起眼,看着镜子里满脸都是水珠的自己,看久了竟觉得陌生。眼睛还是那双眼睛,鼻子也是那个鼻子,可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还缺点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