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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祝轻欢坐起身来,在锅里翻了翻,找到一片切得薄厚适中的莲藕,夹进了南泱的碗里,“还要吃什么?” “莲藕。” “……” 于是祝轻欢又夹了一片给她。 “还吃什么?” “莲藕。” 第三片。 “莲藕。” 第四片。 “莲藕。” “没有了,就下了四片。”祝轻欢转而夹了一片胡萝卜,递向南泱的碗,“吃吃这个,这个也很好吃的。” 南泱却把碗移开了,眉头一皱:“不要。” 她已经五百年没有吃过胡萝卜了。 “怎么还挑食啊,”祝轻欢叹了口气,但唇边仍是柔柔地勾起的,“那你吃不吃火腿肠?还有虾饺,煮得都很好。那个牛rou丸也好吃,是我自己用牛rou馅捏的,要不要尝一下?” “嗯。” 南泱把碗直接推到了锅的旁边,看着轻欢把那些rou和丸子一块一块地夹进去。她也不开口多说什么话,好在轻欢也并没有在意她的沉闷,任劳任怨地伺候她吃东西。两个人除了夹菜上的交流,便只剩下沉默。 奇怪的是,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带着一种莫名的融洽。 祝轻欢把南泱的那只碗装得满满的,推还给她后,自己才开始吃第一口。 南泱捧起碗,眼睛低垂,专注地看着碗里热腾腾的食物。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吃的时候嘴巴紧闭,克制着嚼动的声音,一看就知道是经年累月留下的良好教养。 祝轻欢在吃丸子的时候偷偷看南泱。南泱吃饭时很安静,坐得端正,筷子也握得严谨。南泱垂着的睫毛很长,她的睫毛不像轻欢那么翘,微微耷拉着,遮住了一部分浅色的瞳仁。这样不翘的睫毛让那双如清茶般的眼睛朦胧了许多,平时她总板着脸,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可此刻在热气的氤氲中,祝轻欢似乎在其中捕捉到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软和媚。 她忽然有点想看这双眼睛哭起来是什么模样。 她没有见南泱哭过。唯一一次见她眼红,是她那晚见了久别重逢的明晚澄。如果她抱一下明晚澄都会哭,那么抱自己呢? 祝轻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想法很奇怪。 她和南泱又不是久别重逢,南泱抱她为什么要哭。 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南泱吃了一会儿,额头上已渐渐出了一层汗。虽然火锅料并不算特别辣,但吃得多了,她的嘴唇还是被刺激成了殷红色,颧骨处也散着淡淡的红,不时还要抽一下鼻子。 祝轻欢抽了一张纸递给她,“要不别吃了?” “要吃。” 南泱接过纸,擦了一下额角的汗,刚拿起筷子,顿了顿,复又放下。她吃得全身都在出汗,虽然窗户开着,但她毕竟穿了毛衣,还是有些闷。 她抬起手拎住毛衣的领子,径直脱了下来。 祝轻欢看到南泱突然脱衣服吓了一跳,下意识以为她毛衣里是没穿衣服的。正要慌张地挪开目光,却又由眼角瞥见了那毛衣下的一角衬衫。 刚刚才紧起来的心悬在胸口,还来不及缓和,显得有点可笑。 南泱脱毛衣的时候,带起了一点衬衫衣摆,露出了一截小腹。她的小腹肌肤细腻,肌rou紧致,但突兀地横着三条狰狞的长疤。那么长又深的疤,却没有一点缝合的痕迹,这在现代医疗中是不可能存在的情况。 “你那里……”祝轻欢知道这很不礼貌,但实在忍不住,“那里的疤是……” 南泱把毛衣放到一边,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衬衫,唇角似是勾起了一点笑,声音一如往常地平淡: “如果我说,是你砍的,你信不信?” “……” 祝轻欢皱起眉,她不懂南泱和她开这个玩笑是什么意思。 南泱抿了抿唇,拿起筷子,又说: “不吃了么?” “我吃饱了,你要是还没吃饱就再吃点。”祝轻欢很快把刚刚的疑惑抛到了脑后,她体贴地把锅的温度往下调到保温。 “嗯。” 南泱一刻也不停地吃着碗里的丸子和莲藕。她吃了很久,轻欢下到锅里的所有食材她都捞进了自己的碗里,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其实她很早就饱了,但她舍不得浪费掉轻欢做的每一点食物。 当然,她吃掉的所有食物中,不包括胡萝卜。 其实她也不是吃不了胡萝卜的味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她都是吃胡萝卜的。 可是,有那么一世,轻欢转世成了一只白绒绒的小兔子。她把她养在身边,细心照料,每天都给它吃最好最贵的胡萝卜。有一次,她去集市上买新鲜的胡萝卜,天色忽变,开始闪电打雷,她被一场大雨困在亭子里。雨下了一整天。等雨停了,她带着水嫩嫩的胡萝卜回去时,发现小兔子已经被雷电吓死了。 吓死的。 死得有点搞笑。她知道。后来她偶尔和弟子们提起这件往事,每每都可以看见他们憋笑的眼睛。 可是只有南泱自己知道,那不是一只小兔子被吓死了。 那是她的轻欢死掉了。 在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法吃胡萝卜了,胡萝卜放进嘴里,她就会本能地反胃。 “吃饱了吧?” 祝轻欢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她已经站了起来,穿上了围裙,开始收拾煮完火锅后脏乱的桌子,一手拿着一叠油腻腻的碗,一手握着一把夹过各种生rou和蔬菜的筷子,目光瞅着南泱手里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