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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莹光坐在锦被堆里,她这两年身形抽条不少,初显少女的青涩线条。 或许因为她很喜欢跟在宋翩跹身后,身上似乎也染上了宋翩跹独有的沉静优雅的气质,虽只是一点点,已让这个年龄的少女显出独特的魅力。 宋如烟凑过去:“又做噩梦了?” 宋莹光的鸦发披散在巴掌脸两边,脸上沾着些被汗沾湿的鬓发,轻轻点头。 “还是不肯告诉我?” 宋莹光抿唇笑了笑: “都与你说了许多次,是想起小时候被三皇兄欺负的事儿,偏你不信。” 宋如烟哑然,她向来信任宋莹光,可在这件事上,她的直觉却屡屡让她无法全然信任宋莹光的说辞,每次看到宋莹光梦魇,便总要问一句。 宋莹光尽管在笑,面容却难掩苍白,宋如烟手颤了颤,替她将粘在脸上的头发拨到一边。 宋莹光用脸颊蹭了蹭她指尖。 宋如烟突然不敢乱动了,没话找话道: “那安神汤怎么还没熬好?” “我一梦魇你便来了,药哪有这么快。” 宋如烟呐呐点头,有点愣。 好似白日那个跟着封月闲,精神奕奕、神采飞扬的英气少女,在夜里,在宋莹光床榻前,从狼崽子变成了蠢狗子。 宋莹光躲在被下的脚趾勾了勾。 她轻轻靠进宋如烟怀中,脑袋搁在她肩上。 宋如烟登时手足无措了:“你你……是头晕吗?” 这是怎么了?莫非宋莹光常伴在陛下身旁,身体都跟着变差了吗? 这体质要加强呀,宋如烟忧心忡忡,眼里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怜惜。 在宋如烟看不到的地方,宋莹光眸光闪烁,轻轻揪住点宋如烟的衣角,声音宛如呢喃: “……还是有些后怕,借我靠靠。” “这样啊……” 宋如烟嗓子有点泛干,可能是过于紧张无措,她下意识认真地思考了下自己有没有理由拒绝,想了想,好像没有,那就只能借给宋莹光靠了。 毕竟小姐妹关系好,青梅青梅长大的,靠靠怎么了,搂搂抱抱一下怎么了。 宋如烟觉得没有猫饼,甚至在想通后,悄悄调整了下姿态,让宋莹光靠得更舒适些。 此时的两人已近豆蔻年华,而女帝凤体每况愈下,前两年还好些,从今年开始,三日里倒有一日必须卧床歇息。 因而荣华夫人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帝王,在帝王的默许下,荣华夫人入主养心殿。 大黎如今有两位主人。 不是没有人提出异议,宋翩跹整顿吏治,却不会刚愎自用,只能听进赞同的声音,文臣中颇有些敢于进谏的臣子。 对此,封月闲唱起了黑脸。 对有才能者,明贬暗升。不能动的,便加以威胁。 所有的污秽由她挡下。 宋翩跹是清风霁月,如昭如星。 是封月闲亲手捧起的那抔皎洁月光。 封月闲还为宋翩跹寻遍名医。 可不管是哪路名医,甚至是臣子为帝王献上的所谓祖传偏方,对宋翩跹的身子都起不到任何效用。 堪称药石罔效。 宋翩跹再次在养心殿昏迷过去,封月闲面容紧绷,恨不得将楚王挖出来挫骨扬灰。 只有她知道,宋翩跹身形愈发纤弱,那把腰细得让封月闲不敢用力去握,甚至不敢在床笫之间折腾她。 眼下,看着宋翩跹白到透明的睡颜,她不敢去碰。 好像下一秒,这个人便如幻象,轻轻的,啪的一声,就从眼前消失了。 不知为何,她和宋翩跹明明极少分离,她却总怕宋翩跹消失。 或许是因宋翩跹太娇了罢。 随着宋翩跹病重,这份危机感愈发浓郁。 如今宋翩跹常出没的地方,几乎全是禁军身影,如养心殿、乾清宫等地,说是围了三层也不为过。 可她的危机感没有一丝减少。 她脑中有一根细细的弦,绷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为何不愿再寻医?” 宋翩跹在喝老鸭清补汤,她咽下汤水,看着封月闲道: “愿意听诏入宫的医者都来了,不是依旧没法子?现下有御医照料便够了,何必大费干戈。” 此前为让封月闲安心,她下诏寻访名医,封月闲那边的人手也在找,甚至是朝臣都揣摩上位心思,吩咐手下去各方探访。 一层层下去,宋翩跹估摸着,这个世界有点名号的医者,八成都给捋了遍了。 可今日,封月闲还要再派人找一轮,寻漏网之鱼。 她不是如此固执的人,为何这样,宋翩跹心中自然清楚。 宋翩跹声音放软,像在安抚一只焦躁不安的大猫: “前前后后见过如此多的医者,有才能的,皆见过了。” 封月闲盯紧她: “在寻医问药上,不知怎的,你向来比我更清醒。” 封月闲言语淡淡,但一双黑眸中,是许久未见的怀疑和审视。 她下巴微昂,眼睑半垂,微微讽刺一笑。 宋翩跹沉默片刻。 她知道封月闲有些伤心了。 尽管宋翩跹的表现可以归结于她已经认命,对治愈不抱希望了——其他人或许就是这么以为的——可封月闲是她枕边之人,不管是蛛丝马迹,还是直觉作祟,封月闲都敏感地发现了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