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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年后,她不再这样谩骂。 她会坐在枯草上,跟女人说:“岁寒她娘给她做了件冬衣,里头塞满了棉花,可暖和了。岁寒她娘会给她做好吃的,豆包,你知道什么是豆包吗?特别香。岁寒摔了下,她娘会给她抹药,还会给她吹吹气。” 她将伤痕累累的小手伸到女人面前,哀求道:“你给我吹吹气,好吗?我好疼的,真的好疼,你给我吹吹气,好不好?” 她不要冬衣,不要豆包,不要药膏,只要这个据说是她母亲的女人能低下头,像岁寒她娘亲那样,温柔的、满眼心疼的,给自己吹吹气。 可女人睁着一双无神的眼,口中只是翻来覆去念两个字:“佩玉……佩玉……” 从不曾理会过她。 这也是她为何为自己取名为佩玉的原因。 佩玉从来不知她娘做过什么厉鬼。 某天岁家一个男丁突然冲进牛棚,压在她身上,恶心的酒气扑面而来。她发疯似的反抗,被那男的拽着头发往地上撞。 剧痛让头脑昏沉,恍惚间,她好像听见娘野兽般的嘶吼。 许多日后她醒来,娘已经过世了。 前世,某个寒夜,守闲峰上。 佩玉蜷成一团缩在被窝中,整日超负荷的练刀让她疲倦不堪,身子酸痛得厉害,一时竟也睡不着。 门被轻轻推开,如水月光流泻进来。 佩玉忙闭了眼,假装自己睡着了。 她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有人替她掖了下被子。 她不敢睁眼,只好竖起耳朵,在心底默默数着数,都数到一千多,还是没听到什么动静。 佩玉悄悄将眼睛张开一条缝隙。 怀柏正坐在窗前,微眯着眼,借着月光缝补着她练刀时破掉的白衣。她似乎感觉到什么,忽而回过头来,正对上少女波光粼粼的眸。 “啊,吵到你了吗?”怀柏放下针线,揉揉眼睛,柔声道:“我白日见你的裙角破了点,想着晚上偷偷补好……哎,你怎么哭了?” 少女紧咬着牙,浑身发颤,连床都被震得吱吱的响。 怀柏将白衣搭在床头,坐在少女身前,隔着厚厚层被子,轻拍她瘦削的背,“发生什么?受伤了?被欺负了?” 佩玉一把抓住怀柏的手,满面是泪,哽咽道:“师尊,我、我……我娘死了……” 隔了许多年,她才终于哭出来,“我娘死了,她死了,我没有娘了……她为我死的,可我从来没喊过她一声娘亲……” 怀柏怔了下,眸中氤氲着深深浅浅的心疼,“莫要难过,人死即入轮回,她现在想必已投了个好人家,也许你会再见她。” 可她虚活一世,竟是才知道,她娘已经没有轮回了。 佩玉收回手,望着前方。 岁家一行人正缓缓往这边走来。 第11章 仇雠(3) 这列队伍有十来个健壮的男人,手里都拿着锄头菜刀之类物品防身。 佩玉并未急着上前。 她转身钻进浓稠血雾之中,跑到花娘面前。 花娘的身体在不住颤抖着,手中指甲如利刃锋利,溃烂的皮肤竟在慢慢恢复。 “变成游尸了吗?”佩玉暗自忖量。 尸傀亦有等级之分。最下等为走尸,而后依次是爬尸,行尸,游尸,伏尸,活尸,再往上便是有法力的魃。魃中王者,称为尸王。 花娘只在这血雾中待了一日,就已从走尸进化到相当于练气四层的游尸,这其中固然有岁弄的原因,但不管怎么说,速度还是太快了。 佩玉蹲下身子,将手放在花娘头顶,清亮的眼中闪过一丝红芒。 血雾化作丝丝缕缕的红线,从花娘口鼻七窍涌入。 她微微收起下颚,轻念:“以吾之姓,冠汝之名,起!” 花娘直直站起,背后数张符咒应声而落。 佩玉负手,道:“随我来。” 花娘慢慢跟在小孩身后。她行走姿势略为僵硬,手脚不曾弯曲,就像一尊木偶被线cao纵着行动。 但比以前好上不少。 岁寒突然停下脚步,低下头。 “寒儿,怎么了?”村长问道。 岁寒举起手,“你看。”她的手背上,滴着一滴泛黑的污血。 村长皱眉,“你受伤了?” 岁寒摇头,看着翻滚的雾气,面色越来越白。 滴滴滴。 他们耳边响起这样的声音。村长呆呆地往头上看去。 红得发黑的血雾就像压抑的乌云,浓稠腥臭的污血从雾中滴下,溅了他一头一脸。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鲜血横流。他们慌张地抹掉这冰凉不详的液体,惊恐的叫声压抑在喉间,不安情绪迅速蔓延开来。 “不用怕。”村长努力维持镇定,“按照原来安排的,慢慢走出去。” 血雨越来越大,火把尽数被浇灭,土地也被染成深红。 每一步落下,都会拔出细长的血丝。脚上阻力越来越大,而血雾仍是茫茫无际。 终于有人忍不住,坐在地上绝望地大哭起来,“这什么鬼地方!哇哇!我不走了!” 村长眼中寒光一闪,“闭嘴!你会惹来尸傀的!” 那人已经崩溃,哪里还能考虑这么多,依旧嚎啕大哭不止。 村长快步走至那人身前,袖中匕首滑出,抬手朝他颈上割去,随后冷声道:“谁想死自己跑出去!不要拖着大家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