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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疯魔不成活_分节阅读_22

    陶可说:“这人!为师不带伞,你也不带伞!”

    燕杨拉着他哧溜一声钻进校车,冰凉的手还没捂热呢,车子便噗嗤噗嗤趴了窝。司机师傅回头笑,很憨厚:“呵呵呵,坏了。”

    “啊?”陶可问:“坏了怎么办啊?”

    师傅说:“只能等人来修,我打电话跟学校说去。”

    陶可看看车窗外的雨丝,挠挠头,对燕杨说:“坐公车回学校吧。”

    公车站不远,但公车很远。

    燕杨恨不得抱成团:“好冷、冷,咱们回校车上吧。”

    陶可哈着白气:“那得往回走啊,还是等等吧…阿嚏!糟糕,我怕是要感冒了。算了,走回学校吧,也就二十来分钟。”

    江南的冬季是很难熬的,阴冷渗进骨头缝里,到哪儿都是潮湿。两个人踏着遍地黄叶,淋着细雨,缩着脖子在寂寥萧索的街道上跑跑走走,显得落魄无比。偏偏还有辆车从身后追上来,车窗降下,里面那人一脸轻佻:“哎呀,陶可,好帅好帅!燕杨也好帅好帅!”

    陶可燕杨齐齐吓一跳,然后拉开门就往车里钻。陶可一坐定便说:“打死这万恶的剥削阶级!”

    叶臻笑着躲闪说:“别闹别闹,我开车呢。”

    燕杨问:“师公,开庭回来啦?”

    叶臻说:“早着呢,以后还得去,这案子难了,要赔我十年阳寿。燕杨你去哪里?”

    燕杨说:“我去学校上自习,还有十天就考了,晚上我晚点回来。”

    陶可回头盯着他:“你走火入魔了,差不多就行了,还想考满分啊?”

    “挺好,”叶臻停下等红灯,在后视镜里对燕杨眨眨眼:“人活着就是要努力。尤其是咱们这种弱势群体,没有控制权,没有裁决权,甚至连话语权都没有,如果不思进取反而怨天尤人,强势者心情好时看看你的笑话,心情不好时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燕杨,怎么努力都是对的,做人要懂很多道理,作为一个同性恋者要懂得更多。”

    陶可说:“你今天怎么了?好像说教得特别厉害。”

    叶臻拍拍他的头,笑道:“不孝,我还没开始说呢就嫌我烦。”

    “也没什么,”叶臻把车拐进学校:“刚才报纸上看了一篇歪曲报道,用尽夸张失实的词语,眼球是争取到了,有色标签也贴了。想着有点无奈,说给燕杨听听。”

    陶可问:“干吗不说给我听?”

    “你啊,听了也是白听,”叶臻说:“下车吧,我去停车。燕杨,你自己先看着书,到晚上九点半上我办公室来。”

    燕杨点点头。

    两人下了车,站在教学楼的廊下。陶可轻轻说:“你师公今天心情不好。”

    燕杨说:“嗯,看起来有点累。”

    陶可叹口气:“可能案子太棘手了。我泡完图书馆直接回家,你也不许太晚。我的话他一向不听,到时你让他早点回来,别过十二点。”

    燕杨说:“行,我拖他一起走。”

    陶可往图书馆去,还不忘回头吩咐:“烟,今天别帮他买了,你看他闻起来像只烟缸。”

    胖子也在泡图书馆,正趴在桌上奋笔疾书。

    陶可眼睛好,远远看见他,便凑过去问:“写什么?”

    胖子抬头:“哦,小陶可啊。”他用笔敲敲面前的文稿:“也没什么,一篇文章,小生正在把流顺的语句改得佶屈聱牙,以显出学问的高深来。”

    陶可说:“你老板要揍你了。”

    胖子很得意:“NO,NO,我老板最近迷昆剧迷得不行了,天天想着自己是柳梦梅,路上逮着个稍微能看的他都能感慨出个情情爱爱生生死死来。外地有个研讨会正好和他的戏场子冲突,他死都不肯去,非要我去。所以我正在准备呢,反正也不重要,瞎写写。”

    陶可咯咯笑:“你老板是浪漫派。”

    “就是,”胖子说:“上回讲座,他不知从哪儿挖出来篇宋词非要唱,还要我装Fans,要特虔诚,可把我折磨死了,整整三天耳鸣就没停过。”

    陶可刚把书放下,胖子便牛皮哄哄说:“小孩子坐那边去,要看书自己看,别妨碍我做学问。”

    陶可从鼻腔里哧一声,施施然往角落里走,胖子也哧他一声,继续原地啃笔杆。

    凭心而论,马战辉最适合穿越。一个人,学了十年古典文献,还教过两年文学史,又能完美地诠释闷sao其中、败絮其外,不去借尸还魂,实在是委屈了人才。

    可惜就可惜在此人四平八稳,三十岁了,连窨井都没掉过一个。

    陶可从图书馆出来天色擦黑,陪着胖子一起吃了个饭,便回了家。

    晚上十一点多,燕杨回来了,却没有看见叶臻。燕杨摊摊手,无奈地笑,陶可只好裹着被子回去睡觉。

    谁知往后数天,叶臻都神龙见首不见尾,只知道他半夜回来,也不全是睡觉,而是常常整夜整夜写东西,咖啡当水一般喝,书房里烟雾弥漫。

    陶可有时去看他,他也只是说“陶可,来抱抱”,笑容疲惫到让人都不好意思再烦他。

    一直到了燕杨考试的前一天晚上。

    陶可说:“求仁得仁,求义得义,死得其所。你就放心的去吧。”

    燕杨哭笑不得,收拾好考试用品:“老师,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壮行啊。”

    陶可说:“就不夸你,心比天高者,必然命比纸薄,一夸你就不能过级。”

    燕杨说:“行行行,谢谢您。我先去睡了。”

    陶可点头:“早点睡吧,睡叶臻房间,反正他天天睡书房。笔准备了没有?收音机呢?橡皮呢?有铅笔吗?自己把门关好,调好闹钟,晚上冷被子盖好…”

    燕杨歪着头笑:“老师真罗嗦。”

    陶可恼怒,在他颈后猛拍:“混蛋!”

    时针指向十二点,门锁卡卡响,陶可从沙发上爬起来,揉着迷糊的眼睛去开门。叶臻站在门外,头发凌乱,微微一笑。

    陶可说:“今天挺早啊。”

    叶臻揉揉他的头:“准备工作基本完成,不出意外的话,我又要吵赢了,改天我去做块匾,找校长题上‘吵架王’三个字。”

    “什么时候开庭?”

    “大后天。”

    “哎?不就是圣诞节?”

    “多好,”叶臻往沙发上一坐:“多有意义。陶可你帮我倒杯水来,不要咖啡和茶,我要开始好好休整,养精蓄锐了,叶某人心中自有万千甲兵啊。”

    “哦,”陶可转身进厨房,洗洗杯子倒了点白开水,想了想,又调进一勺蜂蜜。

    这时客厅里却传来一声闷响。

    陶可慌忙跑出去看,叶臻竟从沙发上滑下来,一头栽在了地板上。

    …

    仿佛有人拿着带倒刺的鞭子,在陶可心上狠狠抽了一下。

    第16章

    安小佳正深夜挑灯,埋头写实验报告,被电话铃吓得跳起来。

    电话里那声音是极尽惊惶的:“安小佳!叶臻晕倒了!”

    “哎?”安小佳没反应过来:“晕?晕什么晕?”

    陶可贴着话筒小声而急促地说:“现在没空给你解释,总之出事了。燕杨明天要考试,你快过来,把胖子也叫来,我一个人弄不动叶臻。”

    “哦,好,”安小佳也紧张起来:“十分钟以内。”

    陶可挂掉电话,把颤抖的手按在心口上,深呼吸一口气,喃喃道:“镇定镇定。”

    他把叶臻架上沙发,又贴在燕杨房门上听了一会确信没声响,才把叶臻背起来,锁上门一步一步艰难地从六楼蹭下,累出一身大汗。

    安小佳远远疾步跑来,陶可把叶臻的车钥匙扔给他:“东边第二间车库,快!”

    安小佳也不答话,倒好车就帮着陶可把人放在后座上。

    “去×大附属医院吧,最近。”安小佳说。

    “你开你的别问我,”陶可够着身子帮替叶臻扣安全带:“快点。”

    “放心吧,”安小佳猛踩一记油门:“安大少学车这么多年,还没人敢说我开得不快的。”

    昏黄的路灯一盏一盏从窗外掠过,陶可死死盯着前方,神经质地绞着手。安小佳大开大合地打着方向盘,红灯不管,限速不顾,单行线逆行道照闯,到医院仅仅花了五分钟。

    叶臻人事不省,安小佳跳下车背上他,陶可紧随其后一路闯进了急诊室,差点吓坏了正在扎针的小护士。

    值班医生东捏捏西扣扣,听听心跳翻翻眼皮,问问病史,最后冷冰冰抛过来两个字:“过劳”,就差说一个“死”了。

    陶可一时间眼泪汪汪。

    医生问:“想挂水么?挂也只能挂些葡萄糖,说穿了都是辅助方法,最好是要充分休息。”

    安小佳说:“您给挂吧,聊胜于无。”

    两人搬动输液室的躺椅架成床,安小佳放好叶臻又回车上找了条毛毯,陶可奔前跑后拿药。直到坐定,才齐齐舒了口气。

    “你们老师?哟,这么年轻啊。”中年护士慈眉善目,一边帮忙一边宽慰:“你们也别担心,没什么大问题。这年头,前两天还送来一个呢,公司老总,三十来岁就脑梗阻。”

    安小佳等着护士走开,也凑过来说:“听见没有?专业人士发话了,没问题。咱们国家知识分子平均寿命58岁,英年早逝的多得很,基本因为过劳。”

    陶可红着眼眶问:“安小佳,你确信你在安慰人?”

    安小佳嘿嘿一笑,靠在躺椅上:“上回老头也是这样,明明还在和我说话呢,说着说着就倒下去了。当时就我一个人,还有五只猫,你去了苏州,胖子和李三儿上课,我也是大费周章才把他送到医院。”

    陶可问:“管教授现在怎样?”

    “老头好得很,行动挺利索。”安小佳叹口气:“你说美国有什么好,要是让我丢开年迈的父母,别说是美国,火星我也不去。”

    “我反正是把老头当自己爷爷了,能留校我就留校,不能留我就去隔壁大学。离了我,老头、师母,猫都没人照顾。”安小佳指指叶臻,说:“陶可,你也珍惜点。”

    陶可咬着下唇不说话。

    安小佳捏着叶臻的鼻子:“这样的人也说晕就晕了呢。”

    陶可拍开他的手,安小佳笑着躲:“干吗?又捏不死。”

    安小佳对着叶臻左看右看:“这人长得是好看,就是心眼不好。偏偏还跟个超人似的,又带博士,又带硕士,又给本科上课,写论文,开讲座,搞课题,评职称,考核,要帮人打官司,还得替你和燕杨烦…哎呀,我说说而已,你别哭啊!”

    陶可扑簌簌掉眼泪,安小佳轻轻帮他擦:“行了,别哭,你这小孩太脆弱了,躺着那家伙最担心你这点。”

    陶可点点头。

    “坚强点,”

    安小佳拍拍他的肩:“叶师叔挺不容易的。我家老头说,学校这一批年轻教师,就数叶臻最谦和,眼界开阔,不毛躁。老头傲气了一辈子,挺少夸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