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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城抬起头,红着眼问他:“你后悔吗?” 郑成睿似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微怔了片刻,缓慢地摇了摇头。 “人最重要的是要一直往前看,哪能老看着身后呢。” 段城似是也料到了他会这么说,微微扯起唇角,偏过头去笑了,眼眶还是红的。 探视时间快到了,狱警开始催促。 他从上衣兜里摸出了一张照片,隔着一扇玻璃,透过最底下的缝隙递了过去。 “林姐让我给你的,在裴锦红家里找到的。” 那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被人撕开了半角,只留下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笑靥如花的小女孩静静站着。 女孩子的手微微举了起来,大概是在拉着自己的亲人,可惜那半边已经不在了。 郑成睿冷静麻木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隙,捧着照片的手开始发抖。 他哆嗦着嘴唇,抬头看看他,又看着这照片上的小女孩,颤抖地愈发厉害。 段城起身,眼底有一丝怜悯与痛惜。 “你说你不后悔,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把情报出卖给林舸,林舸再转手知会了顶爷,险些害死了林姐,也害死了你的……” 他把手撑上了玻璃,似不忍再说,微微阖上了眸子,指尖紧握成拳。 “如果不是……她还能活。” 捏着这照片,郑成睿浑身抖成了筛糠,即使被捕入狱也从没见他红过眼眶的人,蹭地一下想站起来,又被审讯椅拷着,挣脱不得,手腕在桌上磨着。 两个人高马大的狱警扑上来拿他,把人死死摁了回去,头抵在了桌子上。 郑成睿睁着眼,眼镜掉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流到了桌面上。 他嘴里发出了类似野兽嘶吼的声音。 段城不忍再看,紧握的拳头从玻璃上松开,转身离去。 身后传出了男人哀嚎着,歇斯底里的哭声。 一直到走出了看守所门外,段城还是浑浑噩噩的,那哭声仿佛就在耳边萦绕不去了。 他一脚踏进泥水里,这才留意到外面不知道何时起下雨了。 他心里烦,从烟盒里摸了一根烟,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打火机也点不燃。 段城想到临走之前郑成睿那个绝望的眼神,一股酸涩径直冲上眼眶,手指一松,烟蓦地掉在了地上。 一双坡跟鞋由远及近走来。 他顺着鞋的主人往上看,雨停了。 方辛替他撑着伞。 自从得到了林厌倾囊相授的美容秘方后,方辛摘掉了厚重如啤酒瓶底的眼镜,戴上了隐形,开始披散起长发,学着化妆打扮自己。 昏黄路灯下,她薄施了脂粉,容颜不算特别惊艳,但是清秀耐看。 她整个人站在这里就将他从那种悲怆的氛围里解脱了出来,更何况她说。 “走吧,我爸喊我们回家吃饭。” 段城一怔,随即狠狠把人拥进了怀里,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肩膀颤抖着。 方辛往后退了一步稳住身形,一手撑着伞,回抱住了他,摩挲着他后背上的毛衣。 隔了半会儿,他才彻底缓过劲来,抹了抹脸,又捋了捋头发,接过她手里的伞。 “好,那我们去买点东西。” 方辛看着他手里的烟盒:“我爸气管炎……” 段城很识趣地把烟盒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我戒。” “我妈脾气不好,爱唠叨……” “丈母娘说什么都是对的。” 方辛怒:“八字还没一撇呢!” 段城揽过她肩头,两个人同撑着一把伞,路灯投下了他们互相依偎在一起的画面。 “早晚的事嘛。” *** 赵俊峰被捕后,宋余杭也曾去省城看过她师母,林厌跟她一起。 她本意是不叫她去了,一来路途遥远,二来毕竟是赵俊峰的夫人,怕她心有芥蒂会不舒服。 她事事周全,岂料林厌却微微笑了。 “你替别人考虑,怎么没考虑过自己,我有千百种不去的理由,却只有一个必须去的理由,那就是——陪你。” 面前的这扇门,昔日上学的时候她常来,如今却有些近乡情怯,敲不下去手了。 宋余杭犹豫半晌,正打算按门铃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老人出现在门后,顶着满头银发,眼神略有些呆滞无光,见是她们,这才微微笑了笑,笑容也是虚弱无力的。 “是余杭啊。” 宋余杭上前一步:“是我,师母。” 她把目光挪向了一旁的林厌。 “这是?” 赵俊峰被捕这段时间以来,家里三天两头就会来人调查,因此老人脸上的表情略有些困惑和警惕。 “是我朋友。” 宋余杭这么回答着,牵着手把人拉了进来,林厌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她上学的时候也时常跑来这里吃饭,却从没有带什么同学、朋友来过。 老人恍然大悟,又看了林厌一眼,这大概是她很重要知根知底的朋友吧。 不过她近来过得浑浑噩噩的,脑子也不是很清楚。 老人复又转身,麻木地往里走,嘴里振振有词。 “来了也好,来了也好,最近除了警察没人往这里跑。” 她今天来不是以警察的身份,所以有足够的理由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