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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匪[强强]_分节阅读_44

    有时候,傍晚下工,犯人们收拾好工具,排队走出厂房,罗强有意无意拖拉在最后,蹲着提个鞋(还是不用系鞋带的布鞋),他能提十分钟不站起来。

    “强哥,吃饭去吗?”胡岩实在忍不住,想跟罗强一起吃。

    “你们先去,我收拾东西。”罗强闷着头,口气平淡。

    胡岩挺失望的,走到门口还扭回头看……

    邵钧也故意拖拉在最后,指挥罗强干这干那,然后找个借口两人滞留在厂房、仓库的某个角落,私底下说说话。

    仓库沿着铁架子楼梯上去,二层有一个小平台,地上散落着很多烟头。

    邵钧和罗强那时候经常坐在小平台上,一个靠在东头墙根下,一个靠在西头墙根下,抽着烟,互相用眼角描摹身边这个人侧面的迷人弧度,坐看夕阳垂落,燕山一片红霞……

    罗强有一回似乎是随嘴说的,问了一句:“邵警官,你当初为啥要进监狱?”

    邵钧咬着烟嘴:“谁进监狱了?我是来管你们的。”

    罗强盯着人看:“你知道我说啥。你当初上哪不成?公安局,海关缉私队,特警大队,还有那个什么蓝剑突击队,我没说错吧?”

    邵钧耸耸肩:“有啥了不起。你甭看那帮特警队、突击队的,电视里演得特牛逼,整天憋在大院里搞特训,这帮人真出去了一样怂,罩不住,出大事儿了还是得从军区调野战军的进来。”

    罗强冷笑,心想那帮特警队的老子也交过手,是没啥了不起,可是就你混个监狱里的管教民警,你能有多牛逼是咋的?

    邵钧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我就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没人管得着我,我一个人待着,挺好。”

    罗强眯着眼,琢磨:“你家里人,能让你来这里,干这活儿?”

    邵钧警觉地问:“你知道我家里什么事?”

    罗强故意逗他:“全三监区谁不知道啊,三少爷?”

    邵钧不爽地白了一眼:“别瞎逗。叫我名字你不会啊?”

    “呵呵……”罗强忽然乐了,“三馒头!”

    邵钧顿时就不干了,拿烧着的烟头掷过去,没掷到,干脆从地上滚着爬过去打人,罗强嘴角勾出笑容,笑着闪避。俩人互相贱招,瞎闹……

    罗强知道,却也不知道。

    他出不去监狱,关于邵小三儿的那一丁点信息,也就是三监区熟识的犯人之间通气儿八卦来的。他根本不是随口问的,对于一个他感兴趣的人,三馒头皱个眉撅个嘴挖个鼻子他恨不得都想弄清楚,这人心里想谁呢?

    有些事情罗强特想知道,可真知道了又膈应。不关自个儿的事,瞎打听干嘛?

    可是怎么不关自己的事儿?邵小三儿究竟什么人,这人是一般人吗?

    邵钧家里有些背景,这一点监狱里的犯人们都知道,所以此人能在清河混得有头有脸,风生水起,人称“邵三爷”,就连监狱长来了对小邵警官都礼让三分,特别给面子。邵警官手下一大队的犯人也经常能捞到一些好处,得到小小的照顾、特权。

    至于邵三爷家里究竟是个什么背景,官至几品,有多大能耐,犯人们就不知道了。

    北京城里最不缺有背景的,遍地皆是官宦、商贾、权贵,区区一个管教的小条子,他还能有通天的家世?无非就是司法部或者哪个机关里的小官。罗强当时是这么猜想的。

    邵钧那时候跟罗强说:“我就是不太想在城里待着,不想在我爸爸眼眉前晃悠。我就是想离开家,不想瞅见我爸。”

    罗强挑眉:“为啥?你爸爸惹你了?”

    罗强忍不住说:“有个爸爸还他妈不知足。像我这样儿,没爸没妈没人管,连家都没有,你将来就乐意了?我孤家寡人蹲在大牢里,我是被迫的没办法法院把我判进来的,你算干嘛的?……小孩儿。”

    罗强用一句“小孩儿”总结邵钧给他的感觉。八零后小年轻的还是性格不成熟,不懂事儿,喜欢跟家长犯宁,八成还是家里惯出来的少爷脾气,自以为是,觉着自个儿什么都能罩。六零后经历过贫穷饥饿国家浩劫亲人离散滋味的老爷们儿,看不惯现在这些孩子,自然灾害上山下乡阶级迫害打砸武斗这些事儿你经历过吗,不懂得珍惜白给的幸福日子。

    邵钧却说:“你知道啥……你妈怎么没的?”

    他是明知故问。

    罗强:“生我们家三儿的时候难产,大出血。”

    邵钧:“你知道我妈怎么没的?”

    罗强看着人:“你说。”

    邵钧说:“我妈特别疼我,我小时候都是在姥爷家养着,我妈每天送我去托儿所,送我上学,带我出去玩儿……

    “我妈还不到四十岁,精神不太好,后来,我初中毕业那年……她跳楼了。”

    28、第二十八章 二楼平台的小秘密

    邵钧那天断断续续跟罗强说了一些家事。

    邵钧也不明白,他怎么就能如此信任罗强,会愿意对这个人说。他以前极少提及,他连对他发小都掖着藏着,越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一个圈子里的哥们儿,他越不愿意把那些事抖落出来,招人笑话,丢脸。在哥们儿面前习惯了抖着份儿,耍着帅,咱是个爷们儿,不能哭哭咧咧跟个娘们儿似的,不说那些难堪扫兴的事。

    可是罗强在邵钧心里不一样,罗强不属于他熟悉的那个圈子,不认识那些人,反而最容易交心。

    罗强死了爹的那天夜里,背靠他怀里,攥着他的手,那感觉已经让邵钧不一样了……

    罗强慢慢地听着,大概听明白了。邵小三儿小时候,也是让一家子捧在手心里呵着气宠大的宝贝,跟他家罗小三儿差不多。

    邵钧上面还有个jiejie,比他大不少,早年就离开家。但是jiejie走的是大部分官二代红二代的正统路线,出国镀金,名校毕业,现在已经嫁人,嫁了个香港证券行的高管,常年定居香港,在浅水湾有豪宅,也不爱回家,不回大陆。

    邵钧原本其实还有个哥哥。老大是女孩,家里迫不及待想追个男孩子,邵钧爸爸自己也想要男孩,男人么,都想留根留后,传宗接代,邵钧的mama很快又生了一个,是个小子。

    这个男孩,运气不好,生下来心脏和肺部就发育得不太完全,一直在暖箱里挣扎着与命运抗争。一家子急坏了,四处求医,把军区给首长看病的最牛掰的老专家都请来了,做了手术,还是没能痊愈。邵钧的这个哥哥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在医院熬了半年多,夭折了。

    二儿子活了半年、病病歪歪,最终不幸夭折,对一家人确实是个精神折磨和打击。邵钧的mama产后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见人,没办法工作,一直在家养着,直到后来有了小钧钧,才缓过来。

    因此邵三爷确实是行三。在他那几个穿着开裆裤拜把子的哥们儿里,沈博文最年长,楚珣第二,邵钧按年纪仍然排第三。

    罗强插了一句嘴,问:“那你爸那时候?……”

    邵钧垂着眼,对有些事儿显然不太愿意提:“我爸忙呢呗!上学、工作特别忙,那时候正赶上文革以后恢复高考,我爸考上了,四年大学,屁股就没怎么着过家。后来进到机关里,就更忙了……

    “我小时候,都是我妈和我姥爷带着我,我都见不着我爸的人,忙得什么都比家重要!”

    邵钧微微撅着嘴唇,心里记着仇,表情固执、愤慨。

    他长得其实极像他mama,也是因为小时候共同生活的时日很久,就连耍小性犯脾气的时候皱眉嘟嘴的神情,都特别像。

    罗强不知不觉就把屁股挪过来了,跟邵钧挨着坐。

    罗强说:“甭瞎想了,你爸爸听这意思,也是很有本事一个人。那个年代,家里能出个大学生,多不容易。老子家里这么多口人,就没一个见过大学校门长啥样儿的!”

    七七年第一年恢复高考,熬过三年自然灾害又度过上山下乡建设兵团如火如荼动荡年代让cao蛋的政治运动折磨垮掉的一代人,有志气有本事最终考上大学的,都是人中龙凤,二十年后成为这个国家各个行业的脊梁支柱。罗强心里也佩服有能力有本事的人。

    从邵小三儿东一句西一句的只言片语里,罗强猜测到的事实大约是,邵钧的爸爸专注工作,仕途扶摇直上,官越做越大,忽略了家庭,跟自家媳妇感情关系愈加恶劣。然后呢,邵爸爸十有八九在外边儿有人了,当官的哪个没包过二奶、养过傍家儿?最后闹到邵钧的mama因为某些变故的刺激而跳楼,亲父子反目成仇……官僚家庭里最狗血老套的一类情节。所以邵小三儿跟他亲爹不和睦,故意跟他的官儿爸对着干,跑到监狱里瞎混,浪费青春,罗强那时候是这么猜的。

    邵钧把脸扭开,一双眼遥遥望着天边一抹如血残阳。

    即使对罗强,他也没有完全说实话,伤太深,脸皮薄,说不出口。

    罗强注视着这人的表情,下意识地,伸出手,罩在邵钧的脑瓢上。

    他的手很大,五指张开,关节硬朗,掌心厚实,仿佛带着心口涌出来的暖流,全身的热道都集中到手心,蹭了蹭邵钧的头发。

    邵钧看了罗强一眼,再迅速挪开视线,罗强的手这么摸他,他浑身每个毛孔都开始挣扎,想要抓住,就好像那只大手在捋他的心。

    罗强其实就是心软了,想安慰安慰邵小三儿。

    “甭跟自己亲爹制这个气,再怎么着,亲爸爸对儿子没的说,是真心为你好。他对自己老婆好不好的,那是另一码事儿,男人对自己儿子自己的亲骨rou肯定特别疼,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