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透露真相

    如果父亲没有复发，那么兴许我们会认为母亲说得很有道理。不是我们不能理解母亲，而是那时我们不得不顾着“前途未卜”的父亲。听了母亲的诉苦之后，我们都意识到想要让母亲真的彻底放下田里的活、想让母亲真的全心全意地照顾父亲、想让母亲心甘情愿地让着父亲，就必须得让母亲知道真相，否则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将是白费。虽然当时的我们，心中都清楚这样的道理，但就是没人敢率先开口。一时之间，场面陷入到异常尴尬的沉寂之中。

    通过眼神的交流，我们都察觉到了彼此之间心中nongnong的担忧之意。在可怕的沉默之中，我们先后走了出去。因为大家需要通过相互交流来坚定自己的决心。

    此时此刻，母亲和父亲的之间，我们必须得选择一方。父亲癌症的复发迫使我们选择毫无保留地支持父亲。现在，我们所担心的就是母亲的承受能力。不过，现在我们都知道，要想让母亲全心全意地呵护父亲，就必须将真相告诉她。我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通过交谈，大家所表露出来的不谋而合的共同认识，果然使得我们的决心变得更加坚定了。

    最终，这个心理压力无比巨大的重任被大家交到了我的手中。我非常清楚，这个透露真相的时间只能选择在我们都在家的时候，因为万一母亲情绪波动极为强烈的话，我们才可能帮忙遮挡一二，以防被父亲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今天已经是星期天，真的不能再拖了。趁着父亲在中堂小床上休息和母亲去厨房忙活之际，（我家在三间正屋的西侧盖了一间屋以作厨房用，因此在厨房之内交谈，只要声音不是太大，那么在正屋中堂中的父亲是绝对不会听见的。）我假借着帮忙之名紧跟着母亲来到了厨房。

    母亲只顾着忙活，并未发现我的异常。我咳嗽一声，然后铺垫性地问：“妈，这些天，你有没有发现我们有什么异常？”

    “什么异常？”母亲一边忙碌着一边不以为然地反问。

    “对你和对爸，是不是有什么不同？”我无奈地提醒道。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你们不一直都这样吗？”母亲淡然地回道。

    “什么一直这样？妈，难道你没有发觉我们似乎有些偏袒着爸吗？”没想到母亲会这么大条，于是我不得不再次提醒。

    “没发觉！”母亲古井无波地回道，“你们兄妹俩一向对你爸有所畏惧。因此，每次我跟你爸有矛盾，你们不都是劝说我的吗。你自己想想，有几次你们敢因为我而公正地跟你爸交涉的？”

    我真的被母亲打败了，看来要想让母亲自己意识到问题所在，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你有没有发现爸有什么不对呢？”无奈之下，我不得不改变提醒思路。

    “有什么不对倒好了。唉，你爸就这样不好不坏地拖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好起来？真是急死人了！”

    没想到，这次误打误撞，我居然找准了正确的方向，母亲因为我这次的提醒而出现了非常明显的情绪波动。“什么不好不坏的拖着？爸不是一直说身体不舒服吗。特别是老喊着刀疤疼……”

    “是啊！你的话倒提醒了我。我正想问你们呢，你爸这到底是怎么了？都好几个月了，为什么刀疤还疼呢？我记得在你爸住院的时候，你要了隔壁床上人家的电话号码。你不如打个电话去问问，看看人家的刀疤现在还疼不疼呢？”母亲的话语中充满了对父亲的关切之情。你别看我父母会经常因为一些小问题而争吵，但其实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是挺深厚的。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夫妻之间的感情“越吵越好”的矛盾的最佳体现吧。

    “我在一个多月前就打电话问过了。人家那时的刀疤平常就已经几乎不怎么疼了，只每逢阴天下雨的时候，才会隐隐作痛。”我几乎已经可以预测到母亲的反应了，因此有些心情沉重地解释说。

    “那，那你爸他，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老感觉刀疤疼痛难忍呢？”由于我的话，母亲的心情明显慌乱了起来。

    “那是因为爸的食道癌已经复发了，所以，恐怕爸的刀疤永远也不会好了……”有些担忧的正说话中的我，发现了母亲情绪的不对，于是自己那略带颤抖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母亲闻言，立刻如遭雷击，愣在了当场。我知道，母亲一直期待着父亲的康复。别看母亲在我们劝说的时候流露出了对父亲的极为强烈的不满情绪，但毕竟一日夫妻白日恩，母亲对父亲的感情却是深厚得无人能及的。再加之母亲本就是文盲，除了本能地种地之外，其它的几乎一无所知。因此，长久以来，不管是家庭的主要经济收入，还是家中的重大事务的解决，都是依靠着父亲来完成的。父亲一直就是这个家庭的顶梁柱；父亲那宽阔的肩膀，一直都是母亲偎依的坚实依靠。现在，顶梁柱眼看就要倒塌，依靠马上就要消失了。这样的打击，几乎是母亲难以承受的。当时，我真的很难估计母亲心中难受的程度。

    我紧张的看着母亲，心中的担忧很快变成了害怕。因为，我看到母亲一直愣愣地呆立当场。母亲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我真的很怕母亲的精神会崩溃。

    终于，母亲的情绪爆发了出来。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掉了下来。

    母亲的悲伤也感染到了我，但我知道此时的自己实在不宜任性而为。虽然母亲的流泪让我心中多少安定了一些（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流泪也是感情宣泄的一种，这样的宣泄绝对要比将悲伤憋在心中要好得多），但我怕母亲万一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来个惊天动地的嚎啕大哭，那就糟糕了。因此，我必须得抢在情况不可控制之前出言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