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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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还小的时候,他就想过,如果真有圣灵,他会怎么做。 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就是杀了它。 魔族没有一个不恨圣灵,那种痛恨与身俱来。 池晏又问:“魔族没有信仰吗?” 克莱斯特轻抚池晏的头发:“没有。” 深渊之下的魔族只会想着怎么活下去,他们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从哪儿来,自然不会创造出一个神来。 祭祀的当天,人们都很兴奋,他们早早起床,用好不容易存下来的水擦干净脸和手,然后换上自己最体面的衣服,他们都愿意相信,只要祭祀了天母,天灾就会过去,就会降下甘霖。 所有人都会得到拯救。 他们迫切需要这样的心理暗示和安慰。 一切苦难都会过去,只要熬过现在。 池晏穿戴整齐,他站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自己模糊的身影,他从未仔细的看过自己现在的脸,水里的倒影不清晰,铜镜里的人脸也不清晰,池晏小声问服侍他穿衣的卡迪。 “卡迪,你参加过祭祀吗?” 卡迪摇摇头:“大人,只有圣院能够祭祀。”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领地自行祭祀是不正规的,但是祭祀的不是圣灵,加上现在人心惶惶,没人会觉得池晏做得不对。 他穿着他最隆重的礼服,在这么热的天,穿了三层,还穿上了勒腿的裤子,把他的腿挤得像两根筷子,上面的衣服很厚,几层荷叶边堆叠在一起。 哪怕是在放着冰盆在室内,池晏都热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卡迪小声说:“大人,您可以换一身不这么厚的。” 池晏深吸一口气:“为了表现我的虔诚。” 卡迪心疼坏了,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池晏离开城堡,人们已经在空地边上站好了,无论是平民还是奴隶,仆人或是商人,都虔诚的跪在地上,中间让出一条路来,供池晏行走,直达祭台。 祭台上摆放着卡坨和糖,卡坨被做出了花来,生卡坨,煮熟的,蒸熟的,捣成泥的。 糖块也被矮人们雕刻成了女性的雕像。 不过因为糖块会融化,所以女性雕像没有五官和细节。 池晏一步步走上祭坛,他还记得自己背下的祭祀祷言,站在糖雕的女神像前,池晏提高音量。 “诞下天地的万物之母,我们称赞您的圣洁与尊贵,世间万物都谨记您的名字,颂扬您的荣耀与光辉,您是这世间最仁慈的活神,将苦难和灾厄拥入怀抱,把幸福和美满洒向人间。” “请您聆听信徒的心愿,让天降甘霖,让苦难灾厄远离这片土地。” 池晏背完一边以后,跪在下面的人们嘴里重复着池晏的祷言。 他们重复了一遍以后,池晏才用火把点燃了摆放着祭品的桌案,桌案下是柴堆。 随着火焰升起,人们才一个个抬起头来。 这是象征着希望的火焰。 代表着灾难即将离去的火焰。 池晏站在火堆前,第一次明白了为什么王室斗不过圣院了,一个早就消失的天母传说被搬出来,依旧有这么多人信,更别提有着严格教义的圣灵。 宗教,永远是当权者的心腹大患。 中国的宗教在全世界范围已经不算严重了,但依旧有灭佛事件。 池晏不是学者,他不能站在一个权威者的角度说宗教到底是好是坏。 但是他能站在一个领主的角度去看。 这些跪着的人,跪的不是他,跪的是心中的希望。 离开祭祀台的时候,那把火还烧着。 越烧越烈。 火光冲天。 回到城堡的池晏有些沮丧,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扑进克莱斯特的怀里,在克莱斯特的怀抱中,池晏才找到了平静。 “我在祭祀台上的时候就在想。”池晏闷声闷气道,“我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什么。” 克莱斯特安静的倾听着。 池晏:“我不信神。” “但是却要依靠神来让我的子民安心。” 这种无力感让池晏有些难受。 克莱斯特双手环住池晏的腰。 池晏说着说着,就在克莱斯特的怀里睡了过去,克莱斯特抱了池晏一夜。 祭祀刚过去两天,班尼迪克就带着自己的骑士团和仆人们过来了,他骑着马,坎贝尔夫人坐着马车,他们看起来很狼狈,除了风餐露宿以外,还得防范沿途的强盗,强盗一天比一天多,大多都是没有生了活路的平民。 没有武器,也没有强壮的身体,骑士团还应付得过来。 班尼迪克下马的时候,身上满是尘沙,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很狼狈,并且脏,也就没有上前跟池晏拥抱。 “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往城堡里走的时候,池晏问班尼迪克。 班尼迪克叹了口气。 “我的领地已经一团糟了,我向圣院求援,一直没有回音,我才来投奔你。”班尼迪克的脸色很糟糕,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睡过觉了,在野外怎么也睡不安稳。 坎贝尔夫人走在后面,她带着面纱,遮住了整张脸,身后还有女仆提着她的裙摆。 池晏也知道子爵领地的当权者是坎贝尔夫人。 因此在让仆人给班尼迪克准备好房间以后,他就让人带着班尼迪克去洗漱。 自己和坎贝尔夫人面对面。 房间里没有外人以后,坎贝尔夫人取下了面纱。 然后双手提着裙子,微微欠身,向池晏行礼。 再次见到坎贝尔夫人,池晏依旧惊讶于对方的美貌。 长时间的风餐露宿并没有让坎贝尔夫人变得狼狈,反而让她增加了几分憔悴之美。 “夫人。”池晏退后了一步,跟对方保持距离。 坎贝尔夫人看向池晏:“大人,我来的时候把草药都带来了。” 池晏有些吃惊:“草药?” 坎贝尔夫人点点头,她很镇定地说:“我是巫医。” “这个时候,您会需要我。”坎贝尔夫人谦卑的低下头,“所以我来了。” 池晏奇怪得要命,也顾不得坎贝尔夫人姿态的问题:“你不是女奴出身吗?” 在成为坎贝尔夫人以前,她只是个女奴,女奴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更别提成为巫医了,巫医也是有门槛的,基本都是家族传承。 坎贝尔夫人红唇轻启:“大人,我是魔族和人族的混血。” 池晏:“啊?” 坎贝尔夫人低着头说:“我的母亲是魔族。” 只不过她的母亲是个能力低微的魔族,生下她不久后就死了,死前才告诉她自己真实的身份。 坎贝尔夫人说:“我母亲给我起过一个名字,可丽亚,在魔族的语言里,可丽亚就是巫医的意思。” 坎贝尔夫人弯腰道:“可丽亚乐意为您效劳,大人。” 池晏震惊大于欣喜。 “你是魔族?那、克莱斯特……”池晏傻眼了。 坎贝尔夫人没有说话,她不知道池晏知不知道克莱斯特的真实身份,所以她是不会多说话的。 池晏:“我得去问问,你、先让女仆带你去房间吧。” 坎贝尔夫人没有异议,池晏打开门,让女仆把坎贝尔夫人带去安排好的房间。 然后自己去找了克莱斯特。 “坎贝尔夫人是魔族,你知不知道?”池晏脸色不怎么好,他知道自己不该怪克莱斯特隐瞒他,谁没有小秘密呢?就像他,至今也没有告诉克莱斯特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但道理是这个道理,不高兴还是不高兴。 克莱斯特坐在窗台上,他的一头黑色长发长得几乎要垂到地上去,黑如浓墨,没有光泽。 池晏看到了克莱斯特的侧脸,也看到了克莱斯特额头的角。 天是昏沉的,光线并不明朗。 克莱斯特额头的角很漂亮,像他的头发一样漆黑,微微向上,线条美丽——且残酷。 有角的生物,总会给人一种血腥残忍的感觉,这一刻池晏甚至能想象到,当克莱斯特的角沾满鲜血,血从角尖滴落时会是什么样。 会更美,还是更可怕? 池晏一动不动,刚刚想要质问的心情消失无踪,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紧紧的缩成一团,这种恐惧不是对克莱斯特的恐惧,而是对更强大,更可怕存在的恐惧。 他的本能告诉他——逃。 逃得越远越好。 但是身体没有听从大脑的指挥,池晏动不了,他的脚像是在地上扎了根,根茎紧紧扎在地里。 克莱斯特站了起来,此时此刻,池晏才发觉克莱斯特这么高大,他可能有一米九,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可怕极了,克莱斯特当然是英俊的,他的俊美是池晏从未见过的,但与克莱斯特的俊美成正比的是,克莱斯特那一身浓郁的阴暗气息。 “你见过可丽亚了?”克莱斯特轻声问。 池晏察觉到自己点了头。 克莱斯特似乎在笑:“她跟你说了,是吧?” 池晏艰难地张嘴:“她是魔族,也是巫医,上次见面,你就看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