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历史小说 - 幸臣在线阅读 - 第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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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这是动了真怒,高沐恩不敢触她逆鳞,全部应下了,下去领了责罚,又拖着伤体马不停蹄地去安排人查这几件事情。

    到了傍晚,详细的资料便摆在了赵寂的龙案前。

    她正沐浴过,披着头发、光着脚自浴殿一路走过来,远远地见到那几方写满纸的绢帕,便大步走过去,拿起来细瞅,宫婢则在这时候围上来,为她穿靴套衣、擦拭发丝,一切的动作都很轻柔,并未影响她半分。

    渐渐的,赵寂皱紧了眉头。

    第22章 夜访

    月上中天。

    长安城入睡了。长街、小巷、高楼、低水……一切都在漆黑中安静地蛰伏着,犹如一只只熟睡的兽。

    卫初宴也已睡下了,她今日觐见了陛下,确定了籍田礼的举行,因此未敢在街头停留,只粗粗与袁姑娘说了几句话便去了官署,忙到晚饭也没吃,刚刚才回到家中,累到只是简单洗了洗便空腹睡了。

    女人黑沉的梦里,什么也没有,梦的外边,却渐渐有了声音。

    那是马蹄声,哒哒地自远方传来,渐渐地近了,而后马蹄停在了卫初宴家门前,有人利落地翻身下马,吹着春天夜里微凉的风。

    “主子?”

    随着随从的这声询问,为首的那人向前走了两步,灿若玫瑰的脸蛋在门口那对灯笼下一闪而过,又很快隐入斗篷里:“去叫门。”

    “是。”

    榆木大门被扣响,咚咚的声音在夜里一直传出了很远,约莫半刻钟,自屋内传来了略显沉重的脚步声,然后是嘟囔不清的骂声:“谁呀,怎的这个时辰来搅扰!”

    大门紧接着被打开,一个高壮的人影探出半个身子,打着哈欠看向“客人”。一见是好几个人,他便小心地后退了两步,只将一个乱糟糟的脑袋露出来:“你们是什么人?半夜来敲门又是所为何事?”

    这是卫初宴从官署带回来的杂役许匠,平时劈柴打扫等一类粗活都是他在做,也兼顾门房的职位。毕竟卫初宴的家业并不算大,仆人来回就那么几个,做的事情分摊下来也很多。好在主家宽厚,因此仆人们倒是都安安分分、兢兢业业。

    “我家主人有事要见你家大人,还望通传一声。”

    高沐恩受了罚,身子有些不爽利,赵寂虽然罚的狠,但到底是看重她的大总管的,便没有带他出来,这时上前搭话的这个侍卫,对于这个门房而言是个生面孔。

    高沐恩早前倒是与许匠打过照面的,如果是高沐恩,他大约就放下戒备,去通报大人了。不像现在,他还守在门口盘问:“你家主子又是什么人?这么晚了,我家大人已睡下了,不见客!还请明儿赶早!”

    这样下去进不进得去还不好说,但是耽误时间是肯定的。明儿还上朝呢,赵寂没那许多耐心,直接使了个眼神,随从立时会意,一个箭步上前将许匠打晕了。没了阻碍,赵寂抬脚进门,倒是不陌生,径直往卫初宴会客的屋子走去,走过去以后,才想到并不知道初宴闺房在哪里,又找了一会儿,才确定了地方。赵寂便让侍从们去四周值守,自己抬手去碰门,这时忽然传来几声响动,穿一条靛蓝色的长裙的初宴自里面拉开门,一眼便看到了赵寂。

    她穿的是条薄裙,微微凌乱,有两条丝带并未系上,显见主人穿上时的匆忙。她应是刚刚起床,发丝纯黑地披散着,眉眼素净,不施粉黛,却仍然显得十分的清丽。赵寂看了她一眼,触及她干净的眼睛时,不知为何竟有些胆怯,她紧抿着唇,解下了斗篷,没了遮挡以后,她倨傲而冷漠的眉眼完全落在了卫初宴的眼里,原本还有些不确定的女人顿时睁大了眼睛,抓紧了门框,而后回过神来,扑通跪在了赵寂面前。

    “陛下……”

    没有那声“赵姑娘”了,赵寂皱眉,她紧走几步走到卫初宴面前,低着头看向她:“你先起来。”

    卫初宴仍然跪着:“微臣不敢。”

    赵寂微微动了气,硬着语调道:“孤命你起来。”

    卫初宴这才站起来,只是还低着头,赵寂看她这个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来气,抬脚便往房中走,卫初宴眼睁睁看她走进去,心中一瞬间,其实是想拦着的。

    这是她的闺房,平时除了她自己,也就只有海棠那丫头进来过。然而那是不同的,谁家没有个端茶倒水、整理房间的丫鬟呢?对于除丫鬟和主人的其他人来说,女子闺房仍然是很私密的地方,不会拿来见外客的。

    虽然卫初宴自己是个乾阳君,却未必就没有这方面的忌讳。不过她这次想拦着陛下,倒不是因为敢认为陛下唐突了她,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亵渎了陛下。

    赵寂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只要不关系国体、不关乎大局,她做事向来随心,也很少去考虑他人的看法,进去坐下了,还指使卫初宴去点灯。若是从前,初宴大约也会觉得赵姑娘这样有些刁蛮,然而等到她知道了赵寂的真实身份,就没可能有这样的想法了,陛下说什么,做臣子的难道还能违逆?

    况且,若是她不去点灯,难道要等陛下去吗?

    就着手中的烛火,卫初宴将另外几盏油灯点亮,又点了几只蜡烛,使得房中亮堂起来,虽然不及白昼,然而也算是很清楚了。

    她却仍然不敢再去看坐在她惯用的位置上的人,只是低垂着头立在一旁,静静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