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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锅里冒出一个气泡,“噗”地一声破裂开。 白恬抬起头,回过了神。 她收起散乱的思绪,拿起勺子在锅里搅拌起。一边用左手摸出身上的手机,给还在医院的人发了个消息,询问情况。 对方大概还在忙,没有回复。 正巧锅里的粥也差不多了,白恬转成小火慢慢炖着,然后放下勺子走出厨房。 桌上摆着刚买的药,她走不开,只能用外卖软件下单让药店送过来。白恬走到桌边,拆开药盒看里面的说明书。 这些药饭前吃很伤胃,白恬想了想,还是决定等会儿再烧热水。 她取出一份药丸来放到一边备用,然后起身走到卧室门前。 躺在床上的人还是刚刚的睡姿,连手都没动过。白恬看着她半会儿,不自觉地又走了神。 记忆中,叶晚的睡姿虽然很规矩,但一晚上也是会翻身好几次的,尤其是在她睡不惯的床上。 像这样一动不动躺几个小时,是白恬从没见过的。 然而她没见过的,又何止这一件事。 她们已经分开八年多了,这个数字太长太长,能够改变太多太多。而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永恒不变的,是“人会变”这件事。 白恬自己也变了,变得甚至找不到丁点年少时的模样。 所以叶晚就算变了再多,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靠在门上,沉默地注视着侧躺在床上的人,目光却透过对方,看见了遥远的一个身影。 白恬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叶晚的呢。 她自己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就算去想,也说不上来具体的时间点。 就如同刘然所说,白恬这一生全都活在“讨好别人”的过程里。 从有记忆开始,她讨好的第一个对象,是她的母亲。 别人家的小朋友通常都是很爱调皮的,要么哭着闹着让大人给自己买玩具和零食,要么和其他小朋友起冲突,打打闹闹,弄得一身狼狈之后回家挨揍。 白恬从来不这样。 但凡是她喜欢的,即使不说,她的爸爸、姥爷、三舅,也都会给她买。 他们宠爱她,从来不曾遮掩过。 唯独母亲不这么做。 她是家里唯一一个对白恬坚持“不溺爱教育”的人,按照她的说法,孩子要从记事起教育,否则就来不及了。 母亲从事教育行业,自然是见过太多失败家庭里走出来的孩子。她每每遇见不负责任的家长,就会痛心疾首地饭桌上批评数落,接着便叹气连连。 家里人早就习惯了她的性格,除了说一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以外,也不能做什么。 家庭的问题连派出所都不管,她一个老师,又怎么能管得了呢? 正因为她管不了,所以在别的时候,就会对那些遭受了很多的孩子倍加关怀。 一个两个还好,人渐渐多了之后,她的精力也会用完,却还要同时支撑自己的工作。 所以忽略家庭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白恬的爸爸不止一次为了这些事情跟她吵架,因为他是个家庭观念非常强的人,任何事情都不可以影响他对家的重视。 他认为白恬的mama心里装着太多学生,已经忽略了自己的女儿。 事实也正是如此。 所以他们的每一次吵架,都是不欢而散。 白恬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破坏了家里的气氛。她喜欢每天起床之后,大家都开开心心地坐在一起吃早饭。哪怕mama永远在抱怨那些坏家长,爸爸永远在边吃饭边看报纸,姥爷总是一脸的不开心,三舅一直来去匆忙。 她很爱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永远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所以自己的委屈和小情绪,在白恬看来都是不重要的。 她觉得自己可以消化这些不开心,就像吃坏了肚子一样,跑几趟厕所就可以排出去了。 但年幼的白恬不知道,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会一直陪你走下去。 你生来一人,死去亦然。 失去父母的那一天,白恬躲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抱紧爸妈带她去游乐园时买的布偶熊,哭了整整一夜。 她曾经对别人说:“那时候年纪小,不怎么懂死亡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也没有特别难过。” 其实都是被时间沉淀下来的云淡风轻。 她怎么会不难过呢? 即使那时候的她不懂死亡的意义,也明白有的人会从世界上走远,再也不回来。 从那一天起,白恬便领会到一件事:无论她爱的人有多么爱她,都会有身不由己离开她的时候。 所以她要珍惜,要懂事,要在彼此有限的陪伴里给予更多包容和体贴。这样的话就算分开了,他们之间的回忆也是美好的。 就这样,白恬渐渐不再与人争吵,不再计较生活中不痛不痒的琐事。她把很多同龄人该有的喜怒哀乐藏了起来,埋在深处,一点一点遗忘。 随之而来的,是她与生活之间竖起的一道无形之壁。 失去过的人会明白拥有的意义,但白恬宁愿不再拥有。 于是她一路成长,变成了独来独往的孤僻小孩,只有跟她一起长大的刘小胖从没疏远过她。 白恬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有一个知心知己的发小,有一个承载她美好回忆和梦想的小店,还有一个默默疼爱她照顾她的三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