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北洛欲待问个明白,却见雾气逐渐散尽之后,巫炤受伤的状况也变得清晰起来。虽然流血已经止住,但皮rou依旧外翻,以魔的强大力量而言,自愈速度实在慢得不寻常。他的注意力顿时被这伤势勾住,关切道:“你的肩膀怎么回事?为什么现在还不好?”说着想伸手去摸,却被巫炤一把抓住手腕,紧张道:“别碰!”声音听上去居然有些慌乱,抓人的力道更是大得异常。 北洛顿时愣住。巫炤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恢复镇定的口吻:“那心魔的武器带毒,你才刚刚恢复,最好不要碰触这些东西。”他看了一眼伤处:“这点伤不要紧的,大概是适才消耗过大,愈合稍微慢点,再过会儿就好了。” 北洛握紧他的手,想到他是为救自己才会这样,不禁感到心疼。巫炤安慰他:“别多虑了。现在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快去找人要紧。梦域中道路错杂,一时半会儿未必能找到古厝回廊。”他见北洛还想说什么,又续道:“你刚才问的事情,说来实在话长,我会在路上先告诉你一部分。” 北洛无奈地点头,眼下确实不容耽搁,于是说道:“那我们快走。这次你可不许再对我遮遮掩掩的。”说罢迈步先行离去,巫炤站在他后面,没有一起动身,而是抬起自己的右掌端详。只见撤去了幻象的手掌和手腕颜色青中带灰,掌心之前被姬轩辕刺中的小孔正不断扩大,伤处几道黑线绵延而下,正逐渐逼近手肘部位。 岑青岩喘息剧烈,浑身衣物贴在身上,仿佛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他脸色惨白,脱力地跪在断崖边,望着深渊中紧闭的石门,眼神不甘之极。 “为什么不回应我?难道终究是血缘不够强?”他喃喃自语,“还是说……一定要剑灵本人在此?” 延长老之前被吓得不轻,此刻方定下神来,小心翼翼地凑近:“你这是在做什么?那扇门后面到底是……” 岑青岩缓缓站起,嘴角浮起一丝讥笑。 “那扇门的后面,是这个世界的源头,是可以让一切都重新来过的逆转之力。”延长老满脸迷惑,呐呐道:“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怎么可能重来呢?而且你怎么知道这里的秘密?” 岑青岩淡淡道:“在天鹿城出现之前,我就知道了。这里所有的一切,还有这把剑……”说话间忽然眉头微皱,仿佛在倾听什么,随即轻笑道:“看来,我们等的人快要来了。” 延长老一惊:“什么?他们已经突破迷阵了?” “是啊,你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岑青岩轻描淡写说道,“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你还慌什么。”他瞥了一眼心虚的男人:“你想知道我为何知晓这一切吗?趁现在还有时间,说与你听也无妨。” 延长老十分意外,他虽然好奇中间缘故,但岑青岩一向对他没有好脸色,从未指望能得到什么答案,哪知对方竟会主动告知。 青年猜到他的疑惑,素来高冷的眼神里竟带了几分寂寞。 “大概是独自背负得太久,累了吧……”他低低一笑,“说出来,总好过悄无声息地带进坟墓里。” 姬轩辕与岑缨两队人马在另一路驱散了迷雾,汇合后却迟迟等不来北洛的身影,商量之下决心先自行寻找古厝回廊所在。然而这梦域天鹿外表看似没有异常,但走进去才发现拐弯坡道处该有的建筑标志与原来的天鹿城全然不同,绕了几下之后便即迷路。他们本以为雾散之后路会好走,哪知又陷入了一个更复杂的迷宫,而且全无破解痕迹可寻,可谓一筹莫展。姬轩辕尝试以传音符联系北洛,对方却毫无回应,那二人就像从城中消失了一样。最可怕的是,他们发现梦域里的城市似乎在不断扩大,道路越变越长,那些看来近在咫尺的建筑却总是无法靠近,虚实莫测之下更令人惶恐。 “我们好像被困在海市蜃楼里了。”凌星见抹了把汗,神情颇为疲惫。梦域中行走对精神力耗损本就不小,更何况此处的压迫感更甚普通梦境数倍。 岑缨忽然想起了那时与北洛在巫之国经历的巫祖幻境。虽然说不清原因,但她就是觉得这里给她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云无月现身说道:“不能再往下走了。这梦域的主人明显是想困死我们,继续耗费精神力也是枉然。” 姬轩辕回道:“我也感觉到了,他是不想让我们找到北洛。看来除了强行打出通道之外,别无他法了。” 云无月说道:“集合你我之力,未必不能成事,只是免不了要伤到辟邪族。况且……”她还未说完,忽然发觉身边的岑缨正在慢慢软倒,连忙扶住:“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不知道,突然觉得头昏,很想睡……”岑缨满脸倦色,刚才还神采奕奕的眼睛此刻却一副睁不开的样子,连凌星见也开始打起了哈欠。 “凌小哥,你觉得怎样?”姬轩辕问道。 凌星见勉强打起精神:“我还好,就是莫名其妙开始犯困……”说着拼命揉眼睛。 “坚持一下,这会儿绝不能睡着。”年长的两位心中暗叫不好,这梦域里的蜃之力对头脑有侵蚀作用,两个年轻人功力不深,时间久了自然抵挡不住。姬轩辕赶紧让他二人盘膝坐下,他和云无月一边一个,输送精神力维持他们的神智。随着力量注入,岑缨和凌星见总算清醒了些,但人族体质不强,恢复得较为缓慢。他们不敢松手,只是努力加紧施为。 正在治疗的当口,四周猛然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一群人高马大的上等刃魔不知从哪冒了出来,里三层外三层将四人团团围住,显然来意不善。姬轩辕眉头皱起,低声说道:“想趁人之危?没那么容易。”右手力量输送仍不停歇,左手则摆好了应敌的架势,哪怕是自己受伤,也定要护得小辈周全。 那群刃魔张牙舞爪正待攻上,忽听上空中传来一声巨响,一张金色大网从天而降罩住群魔,金光闪烁之中袭击者悄无声息地化为灰烬,甚至连半丝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这一变故来得突然,中间的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蒙蒙烟尘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步履飘然,俊雅清贵,身着文士长袍宽袖,外表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模样。 凌星见正想问尊驾何来,那人却径直走到跟前,指尖向自己额头轻轻虚点。也看不出他用了什么法子,凌星见顿时觉得神清目明,方才的昏昏之感竟一扫而空。他缓缓站起,见岑缨也同时恢复了正常,心底为对方深不可测的法力所震撼,一时竟忘了致谢。 来人并未注意他们,只向姬轩辕说道:“交与你的令玉,为何不用?若我没有及时到来,岂不是一场麻烦?” 姬轩辕微微行礼:“区区人族小事,岂敢劳动大驾?”他面上虽恭敬,语气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那人面上闪过一丝无奈:“你只是不肯向我求助吧?” 姬轩辕不说话,似是默认他的说法,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为何这般装束模样?” 那人微微一笑:“你周围都是一些小朋友,我若显得老气横秋,岂非格格不入?”他的气场高贵中自带一抹神性,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慑感,这一笑倒是平添了几分亲近。 岑缨早瞧得呆了,忍不住拽拽姬轩辕的衣角:“前辈,他、他是……?” 姬轩辕嘴唇紧抿,显得有些勉强,但还是答道:“这是太昊兄,他能助我们离开此地。” 太昊叹道:“你对别人都是耐心可亲,怎么到了我这里,就连话都不想说了?” 姬轩辕仍是沉默,面沉似水,眼神阴郁。 “罢了,先离开再说。你不是想找那只王辟邪吗?随我来吧。”太昊似乎也习惯了他的拒绝,不再多说,当先领路而去。姬轩辕一言不发地跟上,脸色却更阴晴不定。 岑缨不敢再多问,悄悄跟在后面。云无月瞧着他们俩若有所思,似是想到了什么。 “惟初太极,道立于一,正所谓继天而王……人取这个名字未免太过了吧。”凌星见在最后小声自言自语,忽然瞪大了眼睛“太昊?!不会吧,难道说他是……” 古厝回廊内,随着原主的接近,黑色的剑身颤动越来越厉害,力量感应之下断崖处雷鸣声又起。然而手捧它的青年却充耳不闻,仍然静静站在那里,极其认真地对另一人述说遥远的故事。 “……他一直不知道,那个孩子居然活了下来。这个世界上唯一与他血脉相连存在,也是最恨他的生命。” “最开始,他是想杀死他报仇的,可是这对一个冷血无情的魔头来说,实在太便宜他了。他只配得到永无止境的折磨,生不如死的活着,岂非比死亡可怕多了?” 他说着轻轻一笑,笑得天真无邪。他面前的老人张大了口,却没有任何声音,身上皮肤已变成了枯柴状,两个眼睛空洞洞直视前方,残留着无尽的恐惧。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最心爱的东西夺走,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可是,那孩子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要心软。他一直抱着种幻想,只要那人能亲口认错,甚至是乞求他的宽恕……也许,自己真的会原谅也不一定。” 他说到这里,笑容渐趋惨切,眼神却是无比坚定的阴狠。 “可惜啊,他等了那么久,也找了那么久,最终却还是失望了。于是他决定,一定要让那人体会到这世间最绝望的痛苦,这一次,哪怕是他跪下来求他,也绝不会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