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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格瑞姆就跟在他身后,被这个人长长的影子笼罩在黑暗里,他低着头,看上去既瘦小又憔悴,几乎让埃布尔心疼得红了眼眶,但他明白现在有外人在,并不是该放肆的时候。 埃布尔捧着手里的托盘,跪在了冷冰冰的地板上,移开视线前的一瞬间,他发现了那位客人脸上对这老旧寒酸的城堡的嫌恶,但很快,在面对尼格瑞姆的时候,他又将那嫌恶收敛起来,做出一副欣赏的模样,大约是想让尼格瑞姆也觉得这城堡的现状确实已经很不错了。 尼格瑞姆看见埃布尔的时候愣了一下,似乎才想起来对方说过要给自己送来食物的事情,但他并没有搭理小孩儿,而是引着客人,一瘸一拐,目不斜视地从埃布尔身边路过了。 尼格瑞姆望了望楼下,积极又急迫地对那客人说道:“那不长眼的镇长就在楼下,我带您去见他,您可千万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那客人眼中闪烁着不耐,但还是应付道:“放心吧,交给我就是了……这还要下楼,伯爵大人,您的腿脚不好,就由我自己下去吧。” 尼格瑞姆愣了一下,一副求之不得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说道:“那多怠慢您。” 客人笑了笑,说道:“没关系,我的侍从也在下面等着,而且你情况特殊,说不上怠慢,我这就下去了,你回去休息吧。” 尼格瑞姆露出感动的表情,连连点头,说道:“那就麻烦您了,请一定替我告诉陛下,我的日子还过得去,非常感激他,也向他问好。” 客人敷衍地点了点头,似乎也是懒得再和尼格瑞姆相处了,他快步下了楼,转过一个弯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尼格瑞姆一直倚在楼梯上看着,埃布尔原以为他仍在殷切目送对方,但等到尼格瑞姆转过头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主人脸上一片冷漠。 尼格瑞姆又恢复到平常时的模样了……不,他看上去好像比之前要高兴一些,仅仅只是因为送走了王都来的使者,不需要再做违心的表演了吗? 埃布尔仍旧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自己的主人。 尼格瑞姆回过身,慢慢走到他身边,脚步虽然不甚利索,却比之前在那客人面前表现得要好的多了,他皱了皱眉,对埃布尔道:“你怎么还跪着?地上不冷吗?” 埃布尔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给我送了吃的过来?”尼格瑞姆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餐盘,随后,视线停留在那一碗已经不再散发白色热气了的汤碗上。 他缓缓地看向埃布尔,同他对视,理所当然的,埃布尔下一秒就慌张地躲开了视线。 尼格瑞姆知道了什么,他垂下眼,低声问道:“你都听见了?” 埃布尔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他埋着脸,轻轻地点了点头。 尼格瑞姆教导他知识的课程虽然进行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但他也自己看过尼格瑞姆的许多藏书,其中有一本的内容就是要如何教导奴仆们明白规矩,而他在其中看见过许多贵族们惩治下人的事例。 一个奴隶胆大包天到偷听主人和重要客人的谈话,甚至听到了主人不堪的过往和现下根本没有任何可使用资源的窘迫现况,任何贵族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选择毫不手软地将这样的奴隶处死。 埃布尔很怕死,他害怕从今以后再也无法陪伴尼格瑞姆,害怕尼格瑞姆的生活中再也没有他,更害怕在他死后会有另一个绿眼睛的人取代他在尼格瑞姆心中的地位,但他偷听了尼格瑞姆的谈话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无论他一开始的想法是什么,偷听就是身为一个奴隶最不可侵犯的死线。 小孩儿已经害怕得浑身颤抖了,但他仍旧在心中安慰自己,没事的,他的主人对他那么好,那么喜欢他,一定不会杀了他的,顶多……顶多把丢掉,但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乞丐了,他现在很厉害,就算尼格瑞姆把他丢掉,他也可以天天守在城堡外面,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到尼格瑞姆身边,他一定可以做到的…… 就在埃布尔沉默着,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的时候,他听见尼格瑞姆轻飘飘地说道:“哦,听到了就听到了吧。” 小孩儿一愣,猛然抬头看他,却见尼格瑞姆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是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其他的事情,而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确实不怎么在意自己的情况全被埃布尔偷听了的事。 “我确实有些饿了,东西冷了就再去换一份,我在卧室等你。” 尼格瑞姆说完,往卧室的方向走了两步,却没有听见小孩儿动作的声音,他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仍旧杵在原地的埃布尔,皱着眉头说道:“你在发什么呆?” 埃布尔恍惚地眨了眨眼,终于反应过来尼格瑞姆刚才说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对方,问道:“您为什么不惩罚我?” 他想了想,满怀期待地试探着问道:“因为我听的话都是假的吗?” 如果换做别的奴隶问这样的话,一定会被认作是在不死心地打听主人的情报,但尼格瑞姆清楚地看见了那双在昏暗烛光下越发深重的墨绿瞳孔中的不安和害怕。 小孩儿仍旧在担心他会突然改变主意,或者只是隐而不发,打算以后再算账,他现在一定比谁都更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尼格瑞姆为什么不惩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