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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来了,就叫你们尝尝飞贲军的烤鹿rou。” 卫栾朝底下一招手,立刻有人推过来几个人,俱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心头一凛。 接着,又有人推过来一口大锅,添火热油。 军营里吃饭,吃的也是规矩。 卫栾不出声,饶是高台下那么多人,便没有一个敢发出声音来。 待到锅里的油热了,卫栾拍手道,“先烤鹿腿。” 后来天下大定,我还是时常梦见这一幕。 锐利的匕首划下皮rou,当着我们的面在盆里洗干净血沫,然后扔进热油锅里。热油着了水,“滋啦”溅出了油花。 人声随着油声一同沸了起来,却还是掩不住那一声高过的一声的哀嚎。 满眼都是血。 满眼都是。 烤好的rou撒上了佐料,卫栾先摆在丁四平面前,“方郡守府上养的鹿,鲜美得很。老四尝尝?” 接着推给我,“可怜见的,你也尝尝?” 烤好的rou已看不出颜色了,便是撒了佐料,也能嗅到扑鼻的血腥。 “这是头母鹿,还没生过小鹿崽,正是嫩的时候。”卫栾笑着看了看丁四平,又往高台下道,“今日还照例,吃得多的,随我去拿赏银!咱们行军打仗的人,吃的少了弓都拉不开!” “你怎么不吃啊?”卫栾看向我,“小门小户的孩子,见了稀罕rou,不应该狼吞虎咽吗?” 顿了顿,他又看向高台下被捆死了的那几个人,“他们都不爱吃鹿rou,要我说,这鹿rou可是天下第一鲜嫩的味道。要是不爱吃,我叫他们给你讲讲到底好不好吃?” 若我不吃,或许我就是下一头鹿。 可我实在吃不下。 “我……” 高台下,在真正看见了这所谓烤鹿rou的制作过程后,几乎没有人能坦然咽下面前这一盘焦黄的烤rou。 卫栾一心要权势,要人人臣服。 始皇帝崩逝,赵高要除异己,也不过是指鹿为马。 而卫栾呢? 卫栾要人人臣服,如今人人惧他yin威,却也失尽人心了。 他与黄克宗是一样的路子,以为没人开口,便不会再开口。殊不知,堤坝尚挡不住滔天的大水,更何况是以他一己之名,将兵卒压在厌惧之下的心。 “小的是在家居士,受了五戒了。”我讪笑,将那盘rou推了回去,“谢老爷厚爱了。” 虽一口没吃,但我还是吐到了虚脱。 丁四平也一样。 他少年时与卫栾是一个营帐的兄弟,但怎么也想不到经年之后,人心竟能生的这样莫测可怕。 入了夜,还未躺下,卫栾又着人来请,说王忠到了,叫我们过去再将白天的话说一遍。 防上到邑曲郡不远,确实路程时间都对得上。只是这大半夜的,有什么话不能放到明天再说?我将匕首塞进靴子里,想了想,又加了一条束带裹住,只给手柄留了个空方便抽取。胸腔后腰等命门皆在里垫了rou饼,整了半晌,待从外头半点都看不出来后,才随着丁四平去了卫栾的营帐。 卫栾独自在桌前坐着,桌上还放了一个红漆的木盒。 哪里有王忠的影子? 我往四处看了看,却见卫栾抬起头来,“孟大人,你何必隐匿行踪呢?唐老爷丢了盐运司使,急的不知道怎么样,这布告如今都发到了我这里。孟大人若想瞒着,不做这个盐运司使了,我也能替大人瞒住……可孟大人说自己是老四的小厮,真是不厚道。” 说完了,卫栾又去看丁四平,“你也是,也不念着咱们同帐的情谊,真是不厚道。” 还不待我们说什么,卫栾抽刀挑开了红漆的木盒,“孟大人,王忠到了,有什么话,尽可说罢。” 他手腕一倾,木盒掉在地上,一个人头滚下台阶,一直滚到了我脚下。 卫栾也跟着下了台阶,手里还掂着那把刀,笑吟吟的走向我。 丁四平甩开鞭子,护在我身前。 “得了,老四,咱俩的招式不都是一样的吗?”卫栾拍了拍丁四平的肩,“放松,我并不打算伤到孟大人。你瞧,这是我接到唐老爷的信后拟的一张告示。” “孟大人爱民如子,区区一介盐运司使,实在委屈了他。我想着叫孟大人先把这邑曲郡管起来,再接下英武旧部,日后接任扬州……不过也不是白叫你们得的。”卫栾放下那张纸,“孟大人接了邑曲郡后,要亲下告示封我为邑曲上将。” 成了,我只不过是卫栾手下的傀儡。 若不成,推我出来挡刀,他在后头只是个被胁迫的无辜将军。 多好的主意。 我笑了一声。 “真是……下官怎敢给上将军下告示呢。”我推开丁四平,直接对上卫栾,学着他们军营里的规矩,缓缓单膝跪下。 第77章 卫栾是飞贲将军, 亦是从三品。 按例该称大人的阶品,可他处处都叫别人称他老爷……一是心气高,二便该是威压的意思。 飞贲军又是多路参将亲兵合并而成, 卫栾手下亲卫少于半数。如今他毫无由头便用英武军的王忠开了刀——大约以前也用过别的参将开过刀?我没见过, 因而不大敢确定。 但今日他在高台上叫下头人吃鹿rou的样子我都看见了。 并非人人都敬他服他,所以他才更想出这样冷酷又恶毒的办法去威吓。循环往复,也不过只能叫底下人更惧他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