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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腰带,谋算

    二月十六是个好日子,天边刚吐出鱼肚白的亮光,东宫就好似一个庞然大物自沉睡中活过来一般。

    太子迎侧妃,是无关太子妃的事情的。赵元休天还未亮就被人唤起,墨挽歌睡在旁边,即便是宫人们轻手轻脚的,她还是醒了。

    赵元休很快就换上了大红色新衣,身前的蟒样在偏灰暗的寝殿中,看着仿佛是一只沉睡苏醒的大物,平添了几分威严。赵元休头戴一支纯白没有半点瑕疵的玉簪子,踩着绣金线的黑靴,意气风发地站在铜镜前,看着铜镜中的人,薄唇扬起,心情很是不错。

    墨挽歌看着他,自她被吵醒坐起来,脸上就一直是那抹得体的微笑。毫无波澜的笑容显在她的脸上,仿佛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淡去的模样,只是这笑意却没有丝毫流进眼眸深处。

    送琴的那日,赵元休是恼怒着拂袖而去,那夜就宿在了书房。接着几天,也因为忙碌而未进东宫。不过在纳侧妃的前夜,他是宿在崇教殿的。也就是说,太子去迎娶侧妃是从崇教殿出去的。

    宫人们见着太子从崇教殿一身红衣出来,议论纷纷。有人说太子妃贤良,太子再纳侧妃,太子妃还不吃味、不嫉妒而送了太子去迎侧妃。也有人说,太子看重太子妃,再迎娶侧妃之前,还安抚了太子妃一番。不过事实究竟如何,也没有人会去探究就是了。

    “小福子,你快去给本宫去一条黑色腰带来。”赵元休垂着眼睛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摆,觉得缺了什么,忽然就想起之前墨挽歌说过的话。

    小福子应了一句,接着飞快地退出去了。

    墨挽歌漠不关心地垂下眼帘,一挥手,宫女就将盛着温水的茶盏递上来。她接过后开始漱口,看了外头地灰蒙蒙的天一眼。

    小福子很快就回来了,带回来好几条黑色的腰带,每一条都很是精致。呈到赵元休面前,倒是让人一时间难以抉择。赵元休的手指在几条黑色腰带上拂过,在其中一条镶嵌了一枚拇指大小的白玉的黑色腰带稍稍停了一下,又看了其他的。他忽然收回了手,挥了一下,看向在喝水的墨挽歌,微笑道:“太子妃,你来帮本宫选一条。”

    墨挽歌为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手里拿着温水杯子,看着小福子凑上来,目光在数道黑色腰带上掠过,信手指了那条镶了和田玉的腰带,“臣妾觉得这条不错,殿下今日也戴了白玉簪子,倒是相得益彰。”

    赵元休闻言笑了笑,道:“太子妃的眼光倒是和本宫一样。”

    也不知道这话是在夸谁。墨挽歌淡淡的轻笑了一声,小口地喝起杯中的水。

    “奴才给殿下系上吧。”小福子拿起那条玉带,稍稍猫着腰走到跟前。

    赵元休似乎对自己的发式不是很满意,双手正鼓弄着他的头发,闻言就摇了摇头,“太子妃,你来给本宫系吧。本宫瞧着着簪子别着有些歪了,你来给本宫瞧瞧。”

    墨挽歌抿了抿嘴,抬头淡漠地看了方才给赵元休挽发的宫女,一眼似乎在责怪,接着道:“臣妾系腰带还行,可是臣妾手拙,怕是挽不好发。”说着,就接过小福子递来的腰带,走到赵元休面前。

    小宫女哆了一下,看着太子那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和端正的簪子,心道这差事未免太难做了。

    女子的手没做过粗活,纤纤细指好看得紧。白玉似的手指捏着黑色的腰带,黑间白,愈发衬得手掌的白皙。

    靠的近了,赵元休稍微垂着眼眸,就看到女子的黑发,再往下就是她的大腹了。心生爱怜,赵元休抬手揽住她的腰笑着说:“肚子这样看着好像又大了不少,你可辛苦了。”

    墨挽歌的动作滞了下,又若无其事地将腰带缠上了,“殿下穿着新衣,看着颇为气派。想来时辰也差不多了,殿下可要先用些早膳?”

    赵元休转头看了天色,天已经从灰蒙蒙变得有些亮了,“本宫还要去去父皇母后那边,再去给母妃上柱香,恐怕是来不及了。不吃了。你坐定一下,然后就吃早膳吧。”

    赵元休以她大着肚子不宜cao劳为由,今日整一日的行程都将她排在外头。对于墨挽歌而言,今日与平常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起得有些早了,用早膳的时间也比平时早了两刻钟。

    鞭炮声声中,郭燕端在不少亲戚的目送下,被丫鬟扶着进了喜轿。郭家的门口热闹得很,附近邻居的人纷纷在外头凑热闹,一时间,热闹非凡。街道两边的人头攒动,轿子起了,轿夫要走却不容易。

    本是太子大喜的日子,京兆尹就怕出什么意外呢。早就派人在郭家到皇宫的路上维持治安,就怕误了太子的好时辰。这头的喜轿起,半盏茶的时间也没走出几尺地,在不远处的京兆尹安排的人就上前来了。街道上的百姓多,刀枪怕误伤了,这些兵卒就不约而同地用刀柄刀鞘开路,把百姓们隔开,好歹留出一条路来。

    太子若是亲迎的话,开路这种事情是得早早就安排好的。

    赵元休从崇教殿出来之后,径直去皇后的宫中。因为皇后遣了人来禀报,原来皇帝昨儿宿在皇后宫中。给两位长者请安后,请了二位晚些时候作见证。

    不多时,赵元休就骑着马出现在宫门口了。一身红衣,橙黄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仿佛给他渡上了一层光,光彩夺目。

    外头的热闹并没有传到崇教殿来,宫人们做完活计,三三两两地坐在外头闲话。

    院子里摆着不少春日的娇花,一片生机勃勃。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翠鸟在檐上落脚,叽叽喳喳叫着春意。

    念青从外头进来,两个小太监搬着一箱衣服紧随其后。搬着的一箱子物什正是刚下来的春衣,是宫人们的。念青着人将衣服往廊上一放,又招呼人过来领衣服。

    墨挽歌自从得了大圣遗音之后,连着好几天,一有空就都抱着琴。今日也是如此,只是今日的琴音听着比之前……似乎多了几分萧条的意味。

    念青听着琴音不是滋味,叫宫人们自己领衣裳,自己顺着廊道就进了寝殿。

    一曲《秋风词》弹到一半,忽然就变成了《赠去婢》,只是后面的一曲也还没弹完,墨挽歌就双手按在了琴弦上,琴音戛然而止。她的心情不甚平静,墨挽歌抿着嘴,听到脚步声,目光锐利看向进来的念青,又很快变得平和了。

    “怎么了?”墨挽歌问道。

    她方才的琴弹得太猛,这会静下来后知后觉自己的心跳得飞快。

    念青看着她,咧嘴一笑,故作轻松地说道:“奴婢过来问问,太子妃饿不饿,差不多是用午膳的时辰了。”

    这么快就到了午膳的时候了啊。墨挽歌收回目光,缓缓点头。

    墨挽歌有些心乱如麻,吃午膳也觉食不知味。没吃多少,墨挽歌就叫人撤下去了。

    寝殿里只剩下墨挽歌和玉盏二人。

    靠在云枕上,墨挽歌稍稍放松,一边抚着凸起的肚子,一边看着玉盏在书架前找琴谱。她想到什么,唤了玉盏过来,低声问道:“姑姑,刘太医回太医院了吗?”

    玉盏转着眼睛想了一会,“刘太医早回太医院了,皇上的身体不好,据说如今是刘太医和另外两位太医在照顾。”

    “这般啊。”墨挽歌半垂着眼帘想了想,刘太医受重用的话,要做什么事情反而是束手束脚、不太方便了。不过也有好处,倘若他日事发,刘太医与皇上的病有助,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姑娘的意思呢?”玉盏弯着腰站在旁边,一边控制着力道给墨挽歌按摩双腿。

    墨挽歌清浅一笑,招了玉盏靠近,几句呢喃。

    风打着卷掠过,带走了谁人的呢喃。

    玉盏诧异地看着对方,心跳的速度忽然变得很快。她欲言又止,心道这事颇为冒险,想要劝几句,却不知道从何劝起。

    墨挽歌笑得眉眼弯弯,仿佛一个孩童讨要糖果似的看着玉盏:“姑姑,世间这么多人,只有你最懂我了。”

    “就像,只有你知道我为何让我父亲辞官。就是因为,不叫赵元休有能污蔑父亲‘叛国’的死罪。以后整个江山都是他的,而如今他也有了将死的说成活的本事。”

    “父亲辞官的事情我在赌,赌他没法污蔑父亲,现在我也只能赌,赌我能逃离。”

    玉盏皱眉得眯了眼睛,“可是,姑娘,若是稍有不慎,可就没命了呀。”

    墨挽歌狡黠地眨眨眼,“姑姑,我没什么可怕的,赌赢了,以后再不用过这般提心吊胆的日子,赌输了,就……”就一条命而已。

    看玉盏的脸色不太好,墨挽歌识趣的没再说下去。

    话锋一转,墨挽歌又继续提醒道:“先前是对我用烙刑,以至于我如今身上还刻着他的名字。又用铁链将我锁在这里,谁知道他以后又会对我做什么呢。”

    玉盏按摩的动作全然停下了,她皱着眉头思索,她本来就不坚定的反对,在对方的几句话下,干脆就快要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