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历史小说 - 陛下以美镇国在线阅读 - 第62页

第62页

    “你是为你胞姐——”话说至一半,他终归意识到,已教叶文卿圈进套索里,再难挣脱。

    只可惜为时已晚,他方寸大乱之时,半句话脱口而出,覆水难收。

    “昨日与另五名人犯对峙之时,你还一口咬定并不曾参与其中。”叶文卿冷笑不歇,眸光如刀,一但思及家人险遭毒手,便恨不能将其诛杀。只是,如今还不是时候,留着他的命,是为揪出另一人。

    一步错,步步错,心境大乱之刻,纷杂忧虑如洪水决堤,令吴靖头痛欲裂。他已不知还有何事在后头等着,也不知究竟多少人紧盯着他的错处。

    “如实招供尚有活路,负隅顽抗只怕难逃家破人亡。”说罢,叶文卿故意瞥一眼银毫狼皮,意味深长。

    吴靖循着他眸光望去,望着证物,眸光逡巡半晌,最终黯淡如烛火熄灭——此物能现身于眼前,只怕家中已被抄检,家人亦难逃羁押软禁之难。而他满心满念所盼望的章太尉,选择明哲保身。

    如今,他与弃子无异,悔之晚矣。

    “你还想问什么?”吴靖面如死灰,再无往日目下无尘之势。

    顽石终归裂开缝隙,叶文卿不禁轻笑,当即问道:“一件一件来,先说说私调兵卒一事。”

    “私调兵卒……是为助晋安王世子一臂之力,谋划矿场暴丿乱。”吴靖低垂眼帘,教人瞧不清神情,嗓音却不住发颤,“萧玉琮不服新帝,有不臣之心,谋划矿场暴丿乱是为扰乱大赦,陷皇帝于文人口诛笔伐之中。”

    “你协助萧玉琮犯案,不臣之心亦是昭然。”叶文卿又问,“遣兵卒乔装成流民,意图戕害我胞姐,又是为何?”

    “是你自己树大招风,区区寒门小官,竟妄图与门阀抗衡。”说到愤怒之处,吴靖双拳紧扼,手背青筋毕露,“士族之间唇亡齿寒,你扳倒晋安王世子,足已引来杀身之祸。我不过是小惩大诫,想借此提点你收敛言行。”

    “我看不见得仅是如此。”叶文卿眸光一凛,陡然将语调加重三分,“彼时,本官正奉命搜查晋安王旧宅。”

    吴靖蹙眉,反问叶文卿:“那又怎样?”

    叶文卿冷声厉色逼问道:“晋安王旧宅里头,究竟藏有怎样的宝贝,竟教你等日夜难眠,非烧了不可?”

    吴靖纵使不将眸光投向叶文卿,也能感知到森然之意,好似刀芒加身。不得法,他唯有反唇相讥:“叶大人断案怎能凭空臆测?晋安王府人去楼空,哪还有宝贝?”

    叶文卿嗤笑出声,蓦然俯身,在他耳畔轻声道:“比如——账簿?”

    “你!”吴靖一惊,猛然回眼望向他,片刻过后,才说道,“什么账簿?”

    时至今日,旁的罪名都能认,哪怕代人受过、哪怕罪名莫须有,皆可担下,但唯独账簿一事,牵连甚广,罪当灭族,他绝不能认。

    叶文卿观其神色,已瞧出端倪,可惜得不来供词。如此情状之下,再逼迫下去,只怕吴靖但求一死。

    叶文卿从无急功近利之心,顿时改换话锋,问起旁的来:“据纵丿火之人招供,你与漠北伏都将军狼狈为jian,妄图破坏两国联姻,你认是不认?”

    祸乱朝政,罪该当诛,此事若是认下,必将身首异处。只是,纵使他不认,难道就有活路了?不说皇帝,便是牵扯进矿场案的贵胄之族,亦不能放过他。

    踌躇良久,吴靖一咬牙关,恶狠狠道:“我认。”

    他担下此罪,无异于舍弃自身,为吴氏家族挣一条活命之路。

    叶文卿又问:“目无法纪,谋害人命,你认是不认?”

    “我认。”

    “私调兵卒,共谋矿场暴丿乱,你认是不认?”

    “我认。”

    叶文卿睥着他,再度提及铁场一案:“唯独铁矿外流一事,你不认?”

    一旦提及铁矿,吴靖便又化作顽石:“本就不曾发生,我如何能认?”

    “好,本官会将今日供词如实转呈陛下。”叶文卿说罢,转身欲走,却教吴靖唤住。

    吴靖跪坐在地,面如死灰,颤声道:“我要……要见章太尉。”

    叶文卿求之不得,只以为吴靖想要鱼死网破,将章太尉一并招供而出,自是满口答应。

    吴靖身犯要案数桩,还牵扯进人命官司,纵使出身簪缨士族,死罪亦是难免。

    萧玉山听得叶文卿所言,知晓吴靖以一己之力担下罪责,却矢口否认曾找寻过铁矿账簿。他还曾要见章太尉,甚至不再避讳叶文卿,当面如此要求。

    萧玉山也以为,吴靖自知性命难保,又恨章太尉狠心,竟不肯为其奔走,故而横生鱼死网破之心。

    士族之间狼虎斗,萧玉山自乐得清闲,只想坐上壁观——不费心神,教他们自相残杀,又能兵不血刃,实在妙得很。

    萧玉山当即下令,择日处斩吴靖,并将吴氏一族抄家流放。如若吴靖心中藏有怒火,萧玉山只愿此举能添一把柴,燃起他熊熊怒意,直烧向章太尉。

    吴靖听闻斩首之刑时,人似已入定,连应一声都不曾有,更不似旁的死囚那般喊冤,只求再见一面章太尉。

    数日过去,尘埃落定,章太尉才现身相见,身后相随的,还有叶文卿。

    叶文卿本欲回避,却被章太尉挽留。此举无非是为避嫌,章太尉果真似得了道行的狐狸。叶文卿暗自发笑,只可怜吴靖沦为棋子,生死都任人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