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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广一愣,茫然地抬头看向两个弟弟,不知父皇是不是病糊涂了,要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谢修脸上并无哀伤,只是好奇地看着床上垂死之人。 谢夺眼里倒是有跟谢广相似的惊异。 太上皇注视着谢广,神色怨毒地继续道:“他cao纵了朕半辈子,直到他死,朕还是总想……想把从前被他夺走的……都夺回来……” 他阴沉的双目陡然变得悲伤,注视着谢广,半晌,低声道:“朕执着于那些错过的怨恨二十余年,再回首,却又发现错过了你,错过了你母后,错过了那些原本可以抓住的后来。” 谢广鼻子一酸,双手握紧他的手,却说不出话来。 太上皇抬起另一只手,吃力地拍了拍谢广的肩膀:“父皇不值得你用余生记恨,阿广,从今往后,做你自己。” 第148章 父皇在临终前, 给他最后的话, 不是继续欺骗, 也不是求他的原谅,而是劝他为自己而活。 谢广有太多的不甘心,可细想起来, 的确只有彻底放下过往,抓住未来,才能彻底摆脱父亲带来的伤害。 他强忍泪水,注视着父皇, 低哑而坚定地回答:“儿臣会的。” 太上皇像是了结了一个心事,闭上眼喘息片刻,又开口道:“走,都走, 初妍过来。” 闻言,谢广和谢夺都是一愣, 只有谢修毫无留恋地转身要走,可看兄弟们都没挪步,谢修讷讷地也停在了屏风旁。 “初妍”应该是在喊杨氏杨初妍,但那女人并没有答应来京探望,太上皇有严令不许强迫, 所以他注定见不到那女人。 “父皇……”谢广想说些话安慰, 却见父皇忽然睁开眼,眸中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 “你们都走。”太上皇的目光直直盯着谢夺,嗓音变得和缓:“过来, 初妍,靠朕近一点。” 谢广一皱眉,无语地看向九弟。 谢修也一脸茫然地看着弟弟问:“父皇不认识你?” 谢夺侧头看了眼七哥,低头想了想,回头看向六哥道:“你带七哥出去,我陪着父皇。” 谢广点点头,带老七离开了。 寝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谢夺走到床边坐下,沉默注视着父皇。 太上皇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只是满眼思念地注视着谢夺的脸。 “你这些年来,过得好不好?”他终于开口。 谢夺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不确定父皇是真的糊涂了,还是自欺欺人,想在最后的时光里找些安慰。 太上皇似乎并不介意他的闭口不言,自顾自喃喃道:“初妍,你总说朕与父皇都是一路人,可朕当初并非没有竭尽全力救你家人,你当真要迁怒于朕一生一世么?” 谢夺目光里压抑着的怨愤渐渐显露出来,他注视着这个险些毁了他一辈子的亲人,低声开口:“您确实跟您的父皇是一路人。” 太上皇双目睁大,喘息着开口:“朕哪一点像他?像他那般专横独治,自私自利?朕恨不得把能给的都给你!” 谢夺冷静地回答:“您从前教导过我,想要得人心,不仅要揣摩旁人所思所想,还得把自己放低,摆在与对方平等的阵营里,这些都讲究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不能动用力量迫使对方畏惧屈服。您对政党尚且有此耐心,为何从不关心我想要什么?” 太上皇挣扎着微微抬起身争辩:“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是么?若我是与您实力相当的对手,您还会这么无所顾忌地替我做主么?”谢夺看着他:“对了,您的父皇已经驾崩了,这世上再没有与您实力相当的对手,您可以取代您的父皇,cao控所有人按照您的意愿行事。且不说从前的政敌,只杨氏这么个孤女,又怎配有自己的意愿?当然应该听任您的摆布,就像您的父皇认为她的家人都该死一样,一切都该以您的意愿为准绳。” 太上皇沉沉倒回床上,蹙眉屏息许久,才压下胸中的痛苦,哑声道:“你是朕最爱的人,可你太过倔强,朕以为你迟早有一天会明白朕的苦心……” 谢夺摇摇头:“您最爱的人是您自己,倘若您愿意分给旁人半分尊重与怜悯……” “够了!够了!”太上皇干涸地眼里竟然流出泪来,睁眼绝望地看向眼前朝思暮想的模糊容颜,许久,颓然颤声道:“朕从前遇见的女人,皆是百依百顺,朕喜欢你古灵精怪的性子,却又希望你能像那些女人一样温柔体贴,是以总想压制你倔强的性子,终究铸成大错……初妍,若是来生还能再见,能否……教朕如何懂你?” 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卑微乞求的神色,谢夺眼里的怨愤渐渐消散了,低声问:“我教你,你愿意听从么?” 他迫不及待地竭力抬起头:“朕愿意!愿意!” 烛光摇曳,他干瘦的脸容上,浮现起初次遇见杨氏时的神色—— 年少的皇子,浑身散发着故作威严的冷戾,却在与那少女视线相撞时,眼里极力维持的威严被突如其来的羞涩压迫得溃不成军。 他好像听见了杨氏傲慢又狡黠地嗓音。 “好,那我教你。” 太上皇驾崩之后,新君的登基大典不能继续拖延。 谢夺来不及与从前的自由告别,便浑浑噩噩地正式登上皇位,开始了每日寅时早朝,批改奏折到子时的绝望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