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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戟_分节阅读_40

    慕枕流道:“廖府。”

    夙沙不错狐疑道:“廖府不是被一把火烧了吗?”

    慕枕流道:“是俞大人藏起来的。他怕拿出去引人注目,就埋在了地下,没想到当夜就起了火。那篇遗书是军器局勾结唐驰洲,图谋不轨的证据,必须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回,不能惊动唐驰洲的人。”

    夙沙不错道:“盛远镖局呢?”

    慕枕流道:“他们要护送证据上京。”

    夙沙不错凝视着他的眼睛。

    慕枕流望着河中央。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夙沙不错忍无可忍地问。

    慕枕流纳闷地看着他。

    夙沙不错控诉道:“自从你和俞东海密谈之后,你一直精神恍惚,心不在焉。”

    慕枕流道:“我在害怕。”

    “害怕什么?”

    慕枕流轻声道:“害怕疾风骤雨来袭,江山不堪一击。”

    夙沙不错伸手抱住他:“但是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慕枕流笑了笑,将头埋入他的怀抱。

    入夜,夙沙不错带着一把铲子,偷偷摸摸地翻入廖府后墙,满目的焦黑让他郁怏的心情越发不快,根据慕枕流说的位置,飞快地用铲子挖掘,不到片刻,就刨出了一个坑,却连纸片也没见到。他以为自己挖错了地方,又在附近刨了一个,如此刨了七八个坑,刨出来的土都可以建个小山坡了,仍是不见片纸。

    他单手把玩着铲子,站在土坡上,突然发出闷闷的笑声,笑声越来越大,回荡在废弃的大宅中,显得十分诡异。

    他笑了半日方止步,随手将铲子往地上一丢,足下轻点,就跃出廖府,径自朝军器局的方向奔去。

    不是看不出慕枕流的反常。

    不是不知道慕枕流的敷衍。

    不是猜不到今晚的结果。

    只是自欺欺人的不想知道。

    其实,早该预料到的。

    在俞东海与慕枕流避开自己密谈的时候,就该猜到这个结局。

    但是……

    不甘心。

    只要他想要做到的,从来都能做到!

    他回到傍晚还与慕枕流一起赏看过夕阳的院子,一脚踹开书房的门。屋里点着一盏灯,灯光微弱,只照着桌上一方之地,那里放着一个镇纸,镇纸下压着一张白纸,白纸上似乎写着三个字。

    夙沙不错慢慢地挪开镇纸,将纸条拿起来,看着上面的字,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单手揉成一团,握在手中,一拳击在桌面上,书桌应声而碎。

    书房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个人过来询问。

    怕是,会过来的人都已经打发走了吧。

    夙沙不错看着门外沉寂的夜色,突然觉得无边的寂寞和孤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自己好像回到了当年的无人岛,明明是大年夜,自己的父亲却陪着另外一个孩子,留给自己的只有黑暗和绝望。

    不过那时候他心里还有怨恨,还能宣泄,现在,却只有懊悔,只能独自吞咽苦水。

    过了会儿,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又开心起来,温柔地将手里的纸团慢慢地展开,用手一点点地抹平,指尖反复地摩挲着那三个字——

    谢非是。

    “这是你第一次写我的名字。”

    45第四十五章 跟踪

    盛远镖局不愧是西南数一数二的大镖局,离开平波城才三日,已经换了四辆马车,换了三条道。慕枕流坐在车里,被转得晕头转向,却一个字都不敢抱怨。

    因为这一次,他不是远游,不是赶路,而是在逃命。

    从俞大人将他书房里的《中庸》偷梁换柱成账册开始,他就不得不开始逃命。

    尽管现在要命的人还没有来,可他知道,终归会来的。

    或许是唐驰洲,或许是景迟,或许是方横斜,又或许是……

    曾经的戴宝贝,夙沙不错,今后的谢非是。

    马车突然震了一下。

    “车轮掉坑里了!”张雨泼在外面吼了一嗓子。

    胡秋水利落地跳下马车,笑嘻嘻地指挥着张雨泼等人推车。慕枕流想要下车,被她按住了:“慕大人尽管坐着,这几个大老爷们儿的,要是连慕大人这样的书生都推不动,就回去织布绣花去吧,不用出来混了。”

    张雨泼道:“葫芦娘说的没错。别说慕大人你就在这里面坐着,哪怕是上窜下跳的闹腾,老张我也能把你给推出去!”他说着,“哈”的一声,脚上一使力,车果然被蹬了出去。

    但是……

    轮子留了下来。

    若非丁有声闷不做声却地拖住了车厢,慕枕流只怕要摔个大跟头。

    桑南溪和胡秋水见状,二话不说地朝张雨泼打去。张雨泼左躲右闪,嘴里讨饶:“天地良心哟,这可真不关我事!我咋知道这轮子这么不经踹呢?”

    “别闹了。”祝万枝坐在马上皱眉,“山脚下就是丰粮镇,也算是不拘一格庄的地界,你们都悠着点。”他见慕枕流从车厢里出来,忙笑道:“慕大人放心,这轮子我们很快就能修好的,绝不会耽误晚上投宿。”

    慕枕流问道:“一人一匹马够吗?”

    祝万枝眼睛一亮:“慕大人会骑马?”

    慕枕流道:“会一些。”

    祝万枝松了口气:“那敢情好。”他让张雨泼和丁有声将马具从马身上拿下来,又将自己的马让给慕枕流,“这匹马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情深似海……”

    桑南溪在他左后方悠悠地说:“它今年才十二岁,您老人家已经这个数了。”他比了个三,又比了个三。

    祝万枝改口道:“我把它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

    张雨泼在他右后方道:“那活儿一直是我干的。”

    祝万枝挂不住脸,怒斥道:“没规矩,以后总镖头讲话,你们统统闭嘴!”继续眼巴巴地看着慕枕流解说,“慕大人,我这马极其温顺乖巧……”

    “多谢。”慕枕流翻身上马,看着哑然的祝万枝微微一笑。

    祝万枝被他笑得心头一颤,暗道:如此人品,怪不得夙沙不错视他如禁脔。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担心:“夙沙公子一人留在平波城,不会出什么变故吧?”

    正看着盛远镖局诸人打打闹闹的慕枕流闻言脸色微黯:“既是不同路,早晚要分道扬镳。”

    他这么说,祝万枝也不好再问,招呼诸人上马,顺着山路,继续往前。

    马队踏着夕阳余晖来到一座破败的山庙里。佛像积满灰尘,丁有声从角落里拿了块布,不声不响地擦起佛像来。

    胡秋水对慕枕流解释道:“别看老丁头发长,他心里住着个和尚。”

    慕枕流道:“心中有佛,便是出家人,头发长短倒是不甚要紧。”

    丁有声眼睛一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张雨泼和桑南溪都是熟手,很快将地方打扫干净,生火煮水。胡秋水说出去捡野果子,慕枕流本要跟随,见他们互相使眼色,就知道捡野果子只是个名头,想必是探查周围的环境去了。他不会武功,便安分地待在原地不添乱。

    水很快煮好,慕枕流跟着祝万枝等人喝了一杯暖了暖身子。

    祝万枝道:“天越来越冷了。”

    桑南溪道:“是啊,快过年了。”

    树枝被火烧得噗噗响。

    祝万枝突然笑起来:“我们这里除了老张之外都没有成家,在哪里过年也是一样。”

    张雨泼道:“我不回去,婆娘只会高兴不用伺候人!”

    祝万枝哈哈大笑起来:“谁让你睡觉时鼾声如雷,我们几个都受不了,更不用说嫂子那样娇滴滴的大小姐了。”

    张雨泼恨恨地嘀咕道:“嫁进张家就是张家人,还惦记着以前那些绣花枕头呢。”

    桑南溪道:“你这词用的真像是曹植读李白的诗,不伦不类。”

    慕枕流笑道:“曹植遇李白,或许是惺惺相惜。”

    桑南溪不满道:“关公遇秦琼是惺惺相惜,曹植遇李白又惺惺相惜,这些武将文人还能不能有点儿矜持和高傲了!”

    祝万枝等人大笑。

    慕枕流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祝万枝和桑南溪的笑声戛然而止,随后是张雨泼,丁有声从头到尾只是扯了扯嘴角,他们都看着门口的方向,面露奇怪的表情。

    慕枕流收敛了笑容,慢慢地砖头。

    胡秋水空手进来。

    她身后,跟着一尊门神一样的人物,个高,面黑。

    “夙沙公子?”祝万枝等人站起来。

    慕枕流最后一个慢吞吞地站起来,冲着来人微微一笑道:“谢岛主。”

    谢非是跨过门槛,一步步地走进来。

    明明还是同样的两个人,却不再是夙沙不错和慕枕流,而是天机阁主方横斜的师兄与凌霄阁主沈正和的门生。

    张雨泼忍不住打破两人无意间制造的沉寂:“谢岛主?哪个谢岛主?”

    桑南溪踢了他一脚。

    祝万枝见张雨泼还要说话,又瞪了他一眼。

    丁有声轻轻地开口:“天下间坐拥一座岛的人本就不多,姓谢的更少,我只知道一个。”

    桑南溪道:“我也只知道一个。”

    “我也……”张雨泼顿了顿,声调怪异地叫起来,“东海逍遥岛,谢非是?!”

    谢非是在慕枕流对面的墙边坐下,从腰间接下一个酒囊,仰头喝了两口,然后靠着墙闭上了眼睛,似是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