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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世青风_分节阅读_7

    敖晟见他愣住,就皱眉,“为了追那个不长眼的野垅旗?”

    蒋青知道以敖晟的脾气,整个皇城里肯定都设了暗哨,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但他却见野垅旗险些被杀也不出手相救,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性格恶劣。

    车子行得平稳,很快便进了宫,入了那巨大的宫门,蒋青就不由自主地蹙眉,他真的不喜欢皇宫,感觉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里面的人为了皇位死了太多,外面的人因为里面的人死得更多,这个地方聚满了怨气和不甘,还有nongnong的血腥味,是铺上多少花瓣珍珠,都无法遮盖的腐朽味道。他下意识地转脸看敖晟,良久,转回脸,敖晟这几年,似乎已经学会将露在外面的锋芒敛起了,以前何曾见过他这种似笑非笑的淡然表情。

    敖晟的视线却始终不曾从蒋青的身上移开,见他疑惑,只是嗤笑,坐过了一些,肩膀挨着蒋青的肩膀,道,“锋芒毕露是因为被藏在杂草中了,现在我周围已无人,有没有锋芒,已然不重要。”

    蒋青无语,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敖晟伸手轻轻抓住蒋青的手,道,“一会儿上朝,你随我去。

    蒋青一皱眉,刚想拒绝,敖晟便笑了,“放心,不会叫人看见你的,我的屏风后面有一张玉床,你上那儿靠一会儿,只有我能看见你。”说完,便从一旁拿过一个金漆质地的食盒来,揭开了盖子,道,“我刚刚吃的,那帮奴才没告诉我你还没吃饭,先吃点,陪我上朝吧?”

    蒋青伸手,接过了金盆,里面有几块糕点,就是普通的杏仁酥、桂花糕、小烧饼什么的,抬头看敖晟,略微吃惊。

    敖晟失笑,“贵重的不一定是好的,我这个人念旧,念旧成狂,死了都改不掉的。”

    蒋青拿着糕饼的手一颤,无奈地看了敖晟一眼,低头吃饼。

    敖晟轻笑,给他倒水。

    想来揭开车帘告诉敖晟已到内廷,请他下车的首领太监,刚刚好看到这一幕,惊得赶紧将帘子放下了。这太监叫文达,年纪不大,原本只是个受人欺凌的小太监,那天被打的时候,让敖晟瞧见了,敖晟问他,“他们为什么打你?”

    文达当时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皇帝,只是擦了把血,道,“他们要打自然会找理由,我不用知道为什么。”

    敖晟听后,点点头,又问,“你恨么?要是有一天,你爬到他们头上了,会不会将他们都宰了?”

    那小太监冷笑,“我要是有一天爬上去了,才不会动他们,看着他们每天担惊受怕,还要给我办事,这样才过瘾呢!”

    敖晟听完了哈哈大笑,指了指他,道,“从今以后,你就是内廷首领太监,跟在朕的身边,陪朕一起,吓死那群奴才。”

    直到文达第二天穿上了首领太监的官服,他的手脚都还在颤,不是因为怕,是激动,他现在才知道,什么是帝王……

    文达早听说过敖晟心里有个青夫子,那是敖晟比天地更看重的一个人,今日一见……文达暗暗告诫自己,绝对要视这位青夫子,一如敖晟。

    隔着帘子,文达说了一声,“内廷到。”

    车马都停了下来,禁兵各自归位,回营的回营、留守的留守、巡逻的巡逻。

    文达轻轻地挑起帘子,用所有下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皇上,内廷到了,青夫子、皇上,请下车。”

    四周的内臣们听后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都觉得文达是傻了还是疯了,竟然把皇上的名字放在了后面,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不料敖晟却是哈哈大笑,拉着蒋青起身,在经过文达身边时,点头,“机灵,赏!”

    文达赶紧行礼,“多谢皇上。”

    四周所有新来的、晚来的、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奴才、兵丁、内臣们,纷纷心领神会——这位青夫子,绝对怠慢不得。

    文达见蒋青嘴角还有些饼子的碎削,就对敖晟轻轻地做了个抹嘴的动作,低声道,“奴才去弄些吃的来。”说完,就跑了。

    敖晟转脸,伸手,轻轻地拂过蒋青的嘴角,将碎削抹掉,低笑。

    蒋青无力,却也欣慰,敖晟这皇帝的确是做绝了,连一个身边的太监,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第十章,降服

    蒋青跟敖晟进过太子殿,进过冷宫,却从来不曾进过那真正的金殿。敖晟带着他从内廷直接进了金殿的后门,上了龙台。在敖晟的龙书案两侧,立着两块巨大的屏风,上面绘的是青山碧水,冬梅问雪。那两块屏风挡得恰到好处,屏风后面放着两个玉台子,能坐能躺,也不知敖晟将玉台子放在这里是准备做什么用的。蒋青无奈,见敖晟满眼的期盼,就只得在玉台上坐下。

    文达已经回来了,小心翼翼地在蒋青的手边放上了一个食盒,打开,里头有几样精致的小点心,很合蒋青的口味,还有一壶香茶,一个琉璃杯子。放下东西后,文达绕到了屏风的前面,对众人喊,“上朝。”

    很快,跪在大殿外等候的文武百官纷纷站了起来,整齐地排成两队,文列西武列东,进入金殿,跪倒磕头,山呼万岁。敖晟坐着的龙书案高高在上,下面跪了一地的官员,敖晟靠在龙椅上,单手支着腮帮子,双眼却看着屏风的方向,像是在发呆……其实只是在看蒋青喝茶而已。

    大臣们也不以为意,因为皇上几乎每天上朝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一个姿势,文达见敖晟轻轻地一摆手,就对文武群臣喊,“平身。”

    众人起身,垂首分列两边。

    敖晟略微收回了视线,扫了一下群臣,淡淡道,“都听说了吧?野垅旗抓来了。”

    群臣面面相觑,他们是听到了些风声,不过起先以为只是传言呢,没想到是真的啊,王熙也太能干了吧,这才去了几天,竟然抓了个活的回来。

    敖晟看了看蒋青,就见他嘴里叼着一块小点心,有些好奇地看着屏风,听着外面文武的反应。看着他,敖晟就发起了呆来:蒋青在这些年里,似乎也有一些变化,以前的他可能更固执一些,说不好是不是应该叫固执,总之,相比起以前,现在的他显得柔软了一些……想着,便笑着摇了摇头,大概是思念太甚,总觉得原来那个白衣的身影总在眼前,挥之不去……当然,还有那个决然离去的背影,头也不回,想起来,叫人心悸。

    “皇上。”大臣见敖晟似乎心不在焉,就提醒了一声,“听说现在野垅国正被虎族围困,支撑不了多久,换句话说,野垅旗对我们并没有用处。

    敖晟转眼看了看说话的人,是一个文官,执掌礼部的吧……敖晟点点头,淡淡道,“蠢材,免职赶出去。”

    “呃……皇上?”那礼部官员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左右,还没等他说出第二句话来,已经被殿前武士带下去了。

    众臣面面相觑,说实话,他们刚刚看见敖晟在那里笑,脸上似乎也很轻松,那应该心情不错才是,怎么好像比往常更糟糕?话又说回来,这帮大臣有不少都是老臣,但他们实在是弄不懂这个年轻的皇帝究竟在想什么。敖晟简直深不可测,喜怒无常得连老皇帝都要输他三分,脸上还在笑,下一刻,可能就让你人头落地了。

    “还有么?”敖晟无聊地换了一只手,换了一个角度看蒋青,问群臣,“你们好几百个人,就没有一个有些远见的?”

    众群臣都在犹豫,这要是说了,对了皇上的心思,那可是个大大的良机,可如果不对路,难免乌纱不保,权衡再三,众人还是决定闭口不言。

    敖晟叹了口气摇摇头,笑道,“你们是不是在想,如果说了对我心思,那就升官发财,说了不对我心思,就乌纱不保?”

    大半的臣子都抽了一口冷气,就听敖晟冷笑,“我也做过臣子,你们的心思我都能看见……不过么,你们想错法子了。”

    群臣面面相觑。

    “讨我欢心没用。”敖晟看着蒋青,道,“这天下能凭几句话讨就我欢心的人只有一个,至于你们,还是想些对国家百姓好的法子,这样说出来的话也不至于短见浅识,笑煞旁人了。

    群臣低头不语,都觉得尴尬无比,皇帝实在是……一天比一天厉害,关键是他时而让人觉得很糊涂,时而又清醒得叫人害怕,这晟青的官,还真不是人能当的。

    “皇上,臣有话说。”这时,在文官的最后一排,一个穿着五品官府的年轻男子出列,对皇上行礼。

    敖晟抬眼看了看他,问一旁的文达,“这是谁?我怎么以前没见过?”

    “哦,皇上,前几天那文渊阁大学士不是让你杀头了么?这位是秋试的探花,叫邹远,现在文渊阁任五品官,本来是四品以上的官员才能上朝的,但是新的大学士人选还没定,就让他先代为来上朝了。”文达小声给敖晟解说。

    敖晟听完后点点头,对邹远说,“说吧。”

    邹远因为是代朝,因此本来是没有资格说话的,他是冒了些险,但是没想到敖晟就还真让他说了,心里有些激动,早听人说敖晟这个皇帝非同一般,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

    群臣也不敢说什么,要知道,敖晟最烦的就是讲些繁文缛节,他有一次甚至想连山呼万岁的礼节都免了,后来八位老臣死谏,敖晟才作罢。不过敖晟还是不喜欢别人跪他,尤其是武将,武人讲究的就是骨气,总是跪来跪去的,看着来气。

    “皇上,野垅旗不能杀,非但不能杀,还要封他个官,让他永为野垅主,派兵帮他收复失地,赶走虎族。找机会还应该将虎族王也抓来,封他一个虎王,也让他占据塞外一隅。”

    群臣面面相觑,不少人都觉得,刚刚礼部那位是丢乌纱,这位估计就该丢脑袋了……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只有几个老臣和左右丞相捋了捋胡子,暗暗点头。

    敖晟看了看蒋青,就见他低着头,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是满意,也不自觉地跟着他笑了起来,点头对邹远道,“嗯,说说理由看。”

    邹远本来也是赌一赌,他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毫不隐晦,看看敖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帝王,如果真的是个圣明之主,那他以后就在晟青好好的做官了,若不是……还是趁早回家种田,看来敖晟真的是不会让他失望了,想罢,就朗声道:“若是杀了野垅旗,那虎族占领了野垅国,野垅国还是会跟我们敌对,且虎族的势力也会同时壮大。如果我们收了野垅国,帮野垅旗救国,那野垅旗以后就没办法造反。西北一带外族众多,都骁勇善战,野垅旗可以成为一道屏障,护住晟青的边塞。另外,收虎族的目的也在于此,虎族和野垅国实力相当,他俩家因为此役势必不合,又可在塞外造成拉锯之势,不会危害到我晟青。”

    邹远说完了,便自信满满地等待敖晟的赞许。

    敖晟则是靠在龙椅上,盯着蒋青接着发呆,蒋青听完了邹远的话,觉得很满意,但却等不到敖晟的回话,转回脸来,只见敖晟正盯着自己看呢,蒋青有些不自在,心说,敖晟不会连刚刚邹远说了什么都没听到吧。

    邹远说完了,抬头,就见敖晟半天才转脸看了看他,道,“嗯。”

    邹远就感觉像是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身边的一个官员轻轻地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说完了,就归班站立吧。

    邹远糊里糊涂地就走了回去,垂首站着,不知道敖晟刚刚那个淡漠的反应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时,敖晟对文达道,“让野垅旗进来。

    文达传旨,野垅旗大踏步地走了进来,他来到金殿并不下跪,一旁的官员都皱起了眉头。

    敖晟也不在意,只是抬眼看了看他,并不多说什么,抬手拿起了桌上的一份诏书,一甩袖子,扔给了他。

    野垅旗一皱眉,抬手接住了,不解地看敖晟,就听敖晟慢条斯理地说,“你拿着诏书去,让王熙帮你打吧。”

    野垅旗脸色不好看,拿着皇榜转身刚想走,却听敖晟笑着道,“你可别小人之心了,朕帮你,不是为了让你知恩图报,做我西北的屏障,和虎族彼此牵制。”

    野垅旗一愣,文武百官也一愣,转脸看敖晟,蒋青也不解地抬起头。

    敖晟看了看野垅旗的脸色,眼神渐犀利,盯着他冷笑,“朕最见不得人耍阴招,最看不起那些乘人不备暗箭伤人外加背信弃义的……你是个英雄么,虎族的人趁你不在抄你的后路,太不仗义了,朕帮你打回来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等你回了野垅国重整人马,还是可以跟朕兵戎相见的,朕没把你放在眼里。”

    野垅旗脸色刷白,牙齿咬得咯吱响,他虽是个莽夫,但是不傻,敖晟的话是软刀子,正着是这么说,反过来就是说——你野垅旗要是英雄,就别知恩不报,做些背信弃义的事情,要是那样,天下人都会笑你,不过你就算背信弃义也不要紧,我敖晟当你是个屁!

    野垅旗在原地站立了良久,才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暗叹,敖晟,你厉害!你比蒋青说的,还要厉害何止万倍。野垅旗也是个怪的,竟然觉得没刚刚那么憋屈了,输得还挺过瘾的,就抬手对敖晟微微一礼,道,“多谢皇上。”说完,大踏步地走了。

    打发走了野垅旗之后,敖晟看众臣,“朕这样处理,众卿还满意否?”

    群臣同时垂首,道,“皇上圣明!”

    朝上,众人都垂首了,唯独站在最后的那个邹远,呆呆地站着,睁大了眼睛看着敖晟,敖晟也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吓得邹远一身的汗,满脸通红不知道说什么好,觉得自己在文武百官面前实在太丢脸了。这金殿里良臣何其多,左右丞相都还没说话呢,什么时候轮到自己了……众人是久来上朝,知道皇帝有的是好法子,所以才不说话的吧……丢死人了。

    正在后悔,却听敖晟道,“文渊阁大学士是四品,就让邹远当吧。”

    邹远一抬头,吃惊,却听敖晟又嗤笑,“不过还是嫩了些,锋芒要收着点,多跟老臣们学。”

    “微臣遵旨,多谢皇上提点。”邹远深深一礼,几句话,让敖晟治得服服帖帖。

    随后,敖晟一摆手,文达喊了一嗓子,“退朝!”

    敖晟站了起来,走到了屏风的后面,伸手拉起蒋青的手,往外走……

    出了金殿,蒋青无奈,“为什么欺负个新人?那邹远明明没有说错。”

    敖晟一笑,抓着蒋青的手亲了一口,不意外地看到他收回手皱眉,笑道,“人才人才,就像木材,都不是天生的,要打磨。”

    蒋青微微一愣,正眼看敖晟,敖晟凑过去,在蒋青耳边低声说,“我已经长大了,也变强了,强到可以做你的男人!”

    蒋青脸颊微红,不满地看他一眼。

    这时,文达急匆匆地跑来,给敖晟和蒋青行礼,道,“青夫子,野垅旗说想您讨解药呢,不然就要死在路上了。“

    蒋青一愣,瞬间了然,拿出了一颗药给文达,道,“这是解内力的,吃了一个时辰内力就能恢复了,至于剧毒……嗯,你告诉他,那只是补肾健脾的药丸……吃不死的。”

    文达点头出去了,敖晟看蒋青,“剧毒?”

    蒋青有些尴尬,道,“跟木凌学的……”

    “哈哈哈……”敖晟似乎很痛快,大笑起来,“你能为我做些事,我自然高兴……青,陪我走走。”

    第十一章,微风

    若问蒋青和敖晟对皇宫的什么印象最深,他们大概都会回答你——是那高高的砖墙。

    皇城的墙很高很高,连瓦顶都看不见。敖晟以前问过他娘,砖墙上面是什么,得到的答案是,高墙顶上,是翡翠色的琉璃瓦,很漂亮、很漂亮……

    蒋青第一次看到那些高墙的时候,也问过敖晟同样的问题,敖晟高诉他,他娘说过,是琉璃瓦。有一天,蒋青独自跃上了墙顶,看到的却是满目的灰败……没有瓦片,只有厚厚的尘土、以及肮脏水渍的灰土顶子。当时他还年轻,下来的时候,告诉敖晟,“你娘骗你呢,那只是石灰顶子而已。”

    敖晟固执地说,“是琉璃瓦!”

    蒋青见拗不过他,就说要带他上去看,敖晟不肯,一直别扭。最后晚上脾气终于消了,蒋青才问,“干嘛非说那是琉璃顶?”

    敖晟不语,沉默了良久,才道,“谁都想往上爬,但谁知道最上面究竟是怎么样的?可就是不知道最上面什么样子,才要使劲往上,要坚持住就要告诉自己,上头就是最好的……反正肯定比下面好,起码下面的人,都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