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这条路,一定需要你玄宁座下另外一位女弟子——” “盛鸣瑶,她的心头血。” 话音落下,包括易云长老在内的所有人屏气凝神,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位冷淡疏离的白衣仙人。 沈漓安亦然。 如墨的发丝散落在玄宁的肩头,略有凌乱,遮住了半边的脸颊,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沈漓安忽而心中一跳,浮现出了盛鸣瑶当日问她的那句话。 【师兄不必说那么多话,我可以直白的告诉师兄,若是真遇见了什么必须二选一的事……】 与此同时,玄宁真人终于开口,音色缥缈空灵似天中水。 “可。” 【……师尊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朝婉清,牺牲我。】 沈漓安脑中轰然炸开,纯白无瑕的象牙塔中,脆弱的一角已经坍塌。 下一秒,在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一向温润包容没脾气的沈漓安第一个反对。 “我不同意。” 众目睽睽之下,一直待在玄宁真人左边的沈漓安神色坚定,转着轮椅拦在了他的师尊面前,直视着玄宁,行了一礼:“婉清师妹因体内邪祟昏迷,固然心痛。可瑶师妹之前下山除妖,身受重伤。” 哦哟,内讧!丁芷兰饶有兴致地围观,用手边的茶杯掩住了自己上扬的嘴角。 看不出来嘛,平时沈漓安这孩子如此乖巧听话,这时候倒是敢站出来替那可怜女孩儿说话。 还算有几分血性。 “何况瑶师妹这几年荒于修炼,修为一直没有提高,若是失了一滴心头血——” 玄宁眼皮子一撩,抬眸看向沈漓安,语气沉沉:“盛鸣瑶本应该死去。” “是婉清将装有超品防御符的香囊给了她,救了她一命。” “既如此,盛鸣瑶给一滴心头血,也不过是作为答谢。”玄宁又抬眸看向了坐在轮椅上的沈漓安,语气冰冷至极,“答谢婉清恩情罢了。” 沈漓安僵立原地,脸色惨白。 易云长老见这对师徒气氛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婉清如今情况危急,告诉盛师侄后,想必师侄也会体谅的。” “只不过体谅归体谅,真的涉及心头血,总要她本人愿意才是。” 说了等于白说。 丁芷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总之,躺在床上的那位如今只剩下五六日了,至于关在牢里的要怎么说服,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说完后,丁芷兰也不看旁人,挥挥手示意弟子们跟上,转身就出了门。 他们是如何的商议的盛鸣瑶暂且不知,不过显然是代替她达成了一致,盛鸣瑶没有在惩戒堂呆够八天,就被人带了出来。 “要去正殿?”盛鸣瑶略一思索,猜到大概想用匕首的事情压她,扬眉一笑,“那就麻烦师姐带路了。” 云韵偷偷扶了她一把,面上飞起了红霞:“不、不麻烦的。” 她记得,那日自己本想去救这位师妹,反倒被她用灵力推了一下,避开了那发狂的妖兽。 “只是师妹,这链子我不能随意取下。”云韵带盛鸣瑶走到了惩戒堂门口,为难的看了眼盛鸣瑶脚腕上的铁链。 饶是云韵平日里懒得管这些闲事,此时看到盛鸣瑶因为久不见光,对上屋外朝阳眯起的双眼时,也忍不住在心中小小的埋怨。 不知道那玄宁真人缘何如此狠心。 两个徒弟,差别就这么大吗? 两人从偏僻的惩戒堂走出。 门派内普通弟子不允许御器飞行,盛鸣瑶有伤在身不能运用灵力,因此两人的‘走’还真的就是徒步。 这一路上,自然也遇见了不少人。 弟子甲:“嘿,瞧见没,那个就是盛鸣瑶!和朝师姐还真的有几分相似诶?” 弟子乙:“嘘嘘嘘,小声点,你不怕被她打吗?” 弟子丙:“呿,怕什么?不过一个替身,说白了就是山脚下的摆地摊的人卖的赝品,正主回来了,哪儿还有她嚣张的地方?” 弟子乙:“噫,小声点吧!云韵师姐还在呢!” 盛鸣瑶根本不在意这些。 且不说这群人对她造不成什么伤害,盛鸣瑶本身也不会在般若仙府久留。 再说了,盛鸣瑶自己之前行事嚣张跋,仗着沈漓安脾气好,玄宁通常又不管她,在师门里简直横着走。 也因此惹了不少非议,人缘极差。 反倒是云韵气不过,但见盛鸣瑶没有追究的意思,只能小声说道:“盛师妹不必担忧,今日正殿掌门、长老俱在,你若有何冤屈,直说便是。” 云韵是芷兰真人最小的弟子,正儿八经通过试炼选出来的,和盛鸣瑶这样靠脸的货色不一样。 芷兰真人最是面冷心热,对徒弟极好。弄得云韵以为所有人都和她的师父一样。 盛鸣瑶心中一暖:“无碍,师姐不必忧虑。” 她已经很久没有接收到这样的善意了,见云韵面上仍有怒气,忍不住又笑着宽慰了几句,“我带了这几天早就习惯了,何况也并未影响些什么。” 风华绝代,惊鸿照影。 虽带着镣铐,盛鸣瑶的笑容却比任何人都洒脱豁达,瑰姿艳逸,自有一股风流之韵。 云韵晃了下神,觉得自己终于知道为什么玄宁真人当年力排众议,要收一个在修仙上资质如此平庸的女孩儿当弟子了。 就凭这脸!她值得! 盛鸣瑶:你别说,还真是因为我的脸。 那些人见盛鸣瑶不搭理,也自觉无趣,也没有人跟着说话。 之后的路途到是太平许多,很快,两人就来到了般若仙府的正殿。 当盛鸣瑶再次被带到大殿时,许多在场弟子的呼吸乱了一瞬。 美,太美了。 与朝婉清的清丽绝尘不同,盛鸣瑶长成后,天生便是华丽秾稠到仿佛炼狱罂粟的长相。她眉眼自然上扬,似笑非笑间,总让人觉得盛气凌人,傲慢骄横,让人不敢直视。 可现在,她身上原本的白色门派服装已经被血污掩盖,肩胛骨和腹部的上改口明显还未愈合。 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面孔甚至有几分柔弱,配上脚上的镣铐,更带着一丝诡异的美感,像极了一个人间手艺人捏的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这种恍若浮生绮梦破碎的美感,着实摄人心神。 谁都未开口,但很有些人已经不自觉地将心对她偏去。 玄宁真人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下意识用了灵力,逼得那许多人不得不低头。 掌门未开口,易云长老见此,叹了口气:“那匕首,我们探查过了,却有妖气。与你朝师姐身上的妖气像是同源,应该也是来自于苍破深渊。” “事到如今,盛鸣师侄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易云长老的情绪十分混沌复杂,饶是感知能力突破天际的盛鸣瑶,此时也不能猜测到什么。 此时盛鸣瑶规规矩矩地跪在了正殿中央,脊背挺得很直,眼神也没有乱飘,只能借着刚进殿时那一眼在脑中仔细思考退路。 首先,把匕首送给她的红衣大佬是什么身份还真不好说,但盛鸣瑶决不能承认。 其次,这是上个世界幻梦中的东西,将幻梦之物带出……简直闻所未闻,自己也许还能借着这个漏洞,博得一线生机。 最后,就是心头血了。现在是这群人有求于自己,说不定会讹上她。 好歹也在修真界重活一世,盛鸣瑶可没那么蠢得认为修仙界都是好人。 片刻之间,盛鸣瑶心思百转,面上半点未显,恭敬道:“回长老的话,弟子得到它时,这是一把普通的人间匕首。” 易云点点头,脸上仍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没说话,也让人猜不透情绪。 殿内一时寂静。 这时,玄宁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宛如碎玉在风雪中叮当作响:“你是何时、何地,又从何人手中得到的匕首?” 被质问的盛鸣瑶有些累了,但她仍坚持着跪得直挺挺的,不肯弯曲脊梁。 看着倒不似传闻中那般不堪。 易云心中一叹,到底不关他的事,也就不再开口。 自己之前做马前卒已经够给玄宁面子了。 “回玄宁真人的话,何时得到的匕首,我是真的记不清。”这么多人面前,盛鸣瑶不敢展现出太大变化。 她揣摩着自己以前的口气,故意叫玄宁为‘玄宁真人’,将喜怒表现的明显:“大概是某次下山随手从小贩手里买来的吧?我瞧着精致好看,又小巧方便,就带在身上了。” 合情合理,听这口气,完全就像是一个被冤枉的女孩儿在撒娇。 不得不说,如今盛鸣瑶对人心和情绪的把握已经到了极其刁钻的地步了。 就连掌门常云听了她的话,也开始怀疑起了自己和玄宁,他们是否真的冤枉了这个孩子? 要知道,以前盛鸣瑶在门派里的名声可不太好,不少弟子都暗暗嘀咕她跋扈、无脑。 这样一个女孩儿,在阅尽千帆的常云眼里,单纯的和个白纸一样,哪儿有那个胆子和门道去勾结妖兽? 这时,盛鸣瑶又道:“弟子之前就说了不知,是真的不知,师伯师长为何都不信我呢!” 小姑娘眼神凌厉,漂亮的桃花眼上扬,看着颇有几分逞凶斗恶之气,声音却委屈极了。 常云心中暗道,这盛鸣瑶恐怕真的没那个脑子。 三人对峙,器宗易云长老事不关己,医宗芷兰真人乐得看戏。 “说的倒是轻巧,可也并无证据证明你与妖兽毫无干系啊。” 开口的是药宗的炼药长老游隼,他的女儿游真真与盛鸣瑶常有口角,因此也看盛鸣瑶不太顺眼。 游隼冷哼一声:“不然,那妖兽为何独独绕过了你?反而去攻击别人?” 这个问题问的妙啊! 和后世那些“他怎么不打别人就打你”简直是一个系列的脑回路。 盛鸣瑶忍不住笑了,引得裹在肩膀上的纱布又渗出了丝丝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