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泽惠：离开羽岛学长后的未来（二）
中午，家里的食材正好用光了，为了让自己散散心情，我把睡衣换下，穿上清凉的夏季服装，出了趟门，前往距离公寓最近的超市。 盛夏的暑气薄情地烘烤着街道，刺眼的光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路上见不到几个行人。我撑着伞，走在几乎快干裂的泊油路上。 夏季的蝉在耳边刺耳地鸣叫着，停在自动贩卖机上的飞虫禁受不住炎热的天气，掉在地上成了干尸。我沿着大路直走，离开了居民区，经过第一个十字路口，开小车的人摘下墨镜瞪了我一样，让我神经敏感起来，直到小车驶离十字路口，我才稍稍放下心。 走了十来分钟的路，终于来到超市，买了咖喱和打折的速冻猪rou后，又陆陆续续买了一些零碎的食材，想着今天挑战一下咖喱猪rou好了。 挑完食材，结账完毕，我心满意足地提着购物袋，撑着伞走出超市，就在自动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个身材消瘦的男子莽撞地冲过来，和我面对面堵在自动门前。 “该死的鬼天气。” 男子咒骂一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那张清秀的脸上挂着一张臭脸，目光凶恶地瞪了下外面的天空，然后转过头来，和我对上了视线。 …… 蓬松的头发，矮矮的个子，皱起眉头细看我的那张脸…… 脑海里的思绪停了半会，像是捡起零碎的记忆碎片，迟了一拍才反应过来。 “啊！” 是昨天那个袭击我的男人！ “是你！考拉！” “不要叫我考拉！” “呃？” 啊……糟糕！一不小心回想起以前被羽岛学长欺负时的情况，忍不住反驳了。 对方显然是被我的叫声吓了一跳，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下一秒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般恍然大悟。 “你这个叛徒，傀儡！” 对方后退一步，站在自动门口中间，一副准备逃跑的样子，然后把手伸进口袋里摸索一会。 “接招！” 咦！？ 他掏出几株狗尾巴草，猛地砸向我的脸。做完这些，他立马撒腿就跑。我则跟木头一样瞠目结舌。 狗尾巴草的根须在我的鼻子处挠动几下，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脸上满是杂七杂八的叶片，样子相当狼狈。周围的顾客一脸怪异的看着我，窃窃私语地议论着什么。 脸颊感到火辣辣的，顿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我有些欲哭无泪，羞耻地捂起了脸，身体就像失去了机能一样死死僵着。 这算什么恶趣味啊！这个尴尬的场面是闹哪样啊？ 自动门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我有些无助地看着前面，发现那个男人又折回来了，还带着一脸歉意。 “呃……你干嘛不躲开啊？” “呜哇哇哇！” 看着他手里还握着一把狗尾巴草，突然鼻子一酸，加上刚才那番羞耻尴尬的场面，我当成哭了出来。 * “真是的，多大了，居然直接哭出来。” “我才是想说！拿狗尾巴草抗议，谁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啊！” 不过，刚才确实是我大意了，居然会忍不住羞耻感哭了出来，结果惹得场面更加羞耻。那个男生只好强硬拽着我的手，带我离开超市，来到一块阴凉的地方。 这里是一片空地，因为旁边的建筑扩建，头顶的阳光被吊在半空中的建筑器材遮蔽半边，我坐在靠近自动贩卖机的位置，抱紧自己的身体，警惕坐在自己旁边的那个男人。 “狗尾巴草是个意外，反正什么东西都好，只要能发泄不满的话。要不然厕所草也行。” “那不是更过分吗！” 真是的！这个男的到底是谁啊！？ 木子小姐说，那是对我新书有强烈不满，想要抗议的人，可是看上去倒也不像是个坏人的样子，虽然行为十分恶劣……已经搞不清楚到底要对他抱有敌意还是善意了。 “这点程度又不会缺块rou。而且，我也吃了苦了好吧？去局子里蹲两天可不好受。” 才两天吗？太少了吧，为什么不关个十天半个月啊？ “总之，害你在超市丢脸我向你道歉，但前两天的事情，我是不会道歉的！” 他抱起双臂，摆起一张臭脸。 “你这个叛徒……” “从刚刚你就在重复这句话了……我说，我不认识你吧？又背叛你什么？难道你真是羽岛学长假扮的？” “那是谁啊？” “没什么。” “总之，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 他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回过头来，不逊地看着我。 “散华，不对，相泽惠小姐！为什么你要堕落啊？” “等等……你在说些什么啊？” “你的作品，包括你这个人，渐渐成了小说公司的傀儡了。” …… 咦？ “我，本来还相信着的，信任着是你的或许能够一直走下去，结果让我失望了……” “那个，你、你到底是在说……” 虽然心里有底，但我还是期待一下，也许是我会错意了，不过我连说出口的话都有些结结巴巴，声音渐渐变小。 “相泽惠小姐，我说的是你的小说质量，还有你整体的人物形象。” 我的内心仿佛闪过一道闪电，忽然觉得四肢失去了力气。 “小说质量……人物形象……” “没错，我已经忍很久了，每次都在告诉自己，‘这次只是一个意外，下次一定会更好的。’可是，一次又一次，自从有了新书榜月销量排名后，你所创作的故事已经失去了灵魂。”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恨意，毫不留情地说道。 自己重要的东西被人如此否定，我有些难受，内心有个疙瘩一直平静不下来。 ——对方是冲着你的新书发泄不满来的。 木子小姐的话在我耳边响起。 可、可是，只有一个人这么说的话…… “请你不要玷污我的作品！”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总之脑袋一热，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站起来，为了不输于对方的气势而挺起了胸膛。 “相泽小姐……” “我很喜欢写小说，才会持续创作的。你说我的故事没有灵魂……太过分了！” 自从重新开始写小说以来，我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说，自己的作品遭到如此露骨的评价，有些打击。 但是，比起一个人的评价，喜欢我作品的大有人在，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人就改变什么。 我把自己的东西捡起来，不想再和这样的人多浪费时间，回家吃完饭后，就开始构思新的题材好了，然后拿去编辑部审核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了对方的挑衅，我忍不住燃起斗志。 没关系，既然有勇气写书的话，就不怕被人评价，就算有一百人支持我，也总会有一个人反对我。而我的任务，就是要尽力满足那一百人，只是这样子…… “难道你写小说，就是为了满足多数人么？” 我心里一惊，停下行走的步伐，茫然地回过头去。 “为什么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因为相泽小姐的心思太容易猜了。” “别搞得你好像什么都懂！再说，就算为了粉丝去写，也没什么不对吧？” “是呢，这也是正确的，果然……那，之前的你，又是为了什么而写呢？” 他的问题让我愣了一下，让我想起了第二次写小说时候的心情，那个时候，我想尽可能地记录那个时候度过的时光，想让它们在我笔下变得生龙活虎，让那段记忆成为永恒，为了结衣学姐，为了羽岛学长，也是为了我自己而写…… 难道，他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看我的小说了么？ 我刚想问他时，发现他的眼圈红了起来，顿时语塞，想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我不想再看到更多的失望了!” 他摇了摇头，像是要忍住泪水似的深吸一口气，然后扭头就跑。 “等等！那个……你叫什么？” 对方没有理会我的问话，身影消失在第一个拐角口。 我在原地停了一会，稍微思考了下，终究得不出结论。 为什么他会如此反感，我的小说究竟错在什么地方了？ 这件事情，一直在我心头疙瘩。回到家后，我问了下木子小姐，才知道原来那个男生的名字叫‘楠木依’，今年刚从高中毕业，虽然年龄比我小了几岁，但似乎从国中开始就喜欢看我的小说了。 可是…… “既然喜欢我的小说，就不能坦诚一点粉我嘛？” 因为一个人而改变自己的创作思路与写法什么的，那是禁忌。所以，虽然被说成了毫无灵魂的作品，受到了小小的打击，我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思路来。 吃完算不上美味的咖喱猪rou饭后，我打了一杯柠檬汽水，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开始构思新的创作思路。 点子一个接着一个从脑袋里冒出来，敲打键盘的声音干脆利落，喝了柠檬汽水后，精神变得更加充足，羽岛学长说的没错，柠檬系列的饮料确实能够激发灵感。 我把点子一个一个排列整齐，以树状图的形式进行分支，从小到大慢慢展开，往有趣的方向发展，以及加上一些超展开，结合先前作品成功的优点，运用到新的作品中。越搞越起劲，结果直到天色暗下来，我都没有离开位置。 “呼~完成了。” 我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走了一圈，看着阳台外面昏暗的景色，蝉已经停止鸣叫，远处的夕阳在海平面一角摇摇欲坠，海面染得一片通红，看着潮水轻轻拍打岸边，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曾经和结衣学姐还有羽岛学长一起到海边看过日出。 那个时候，学姐的腿还没有康复，坐在轮椅上，行动非常不便，但熊一直死心塌地陪着她。那样的场景，我也好想写下来，可惜那个时候与学长学姐的故事已经完成了，便没有机会再加入新的片段。 真让人怀念啊，仔细想想，那就是我重新拿起笔的初衷，是羽岛学长和结衣学姐的存在，让我找回自信。 休息了一会，我重新泡了杯饮料，这次我选择柠檬红茶。 我把五个点子加上大纲，在晚饭之前以文档的形式发给了木子小姐。晚饭试着挑战一下青瓜炒rou饭，挑战失败后清洗碗盘，去浴室洗了个澡。 做完这些，我从箱子里翻出早年写的小说，包括那本独特的作品——《宫城小姐的熊与猫》。 这个，也是楠木先生最早看我的小说。 我有些好奇，虽然大体的内容记得很清楚，但具体怎么把那些回忆记录下来的，我已经有些模糊，所以重新翻开小说阅读的时候，才会忍不住想吐槽自己的文笔有些稚嫩。 几年前的作品，和现在的作品嘛…… 毫无疑问，我这几年进步了很多，达到了真正小说领域的位置，如果让专业人士来评定过去与现在，结果可想而知。 但是…… 为什么呢？ 我把那本只为我们三人而写的小说翻了一遍又一遍，总感觉胸口暖暖的，心情十分惬意，数不清的怀念让我心头一紧，无论是平和幽默的日常，还是难受痛苦的时候，正因为是亲身经历，这些完完整整地再现了我的心情。如果要我重置这本小说的话，肯定无法再写出同样动人的故事了。 明明，应该进步了才对。出错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我反反复复对比了好多遍，仍旧感受不出致命的不同点，也许楠木先生的话会比我本人更清楚。不过我想应该没什么机会再见到他了吧。 那晚，我纠结到很晚才入睡。 因为第二天没有工作，我睡到接近正午的时间才起床。 几天后，新书销售量的排名出来了，于同一天，木子小姐回了我的邮件，把我五个点子全部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