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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洒进几许星光,两人身上仅只薄薄的一层被,立夏的夜晚倒也不算寒凉。萧浓情的呼吸还温热地洒在我耳后,知道他还没有睡着,我浅浅地打了一会儿盹后,忽然又睁开了双眼。 “萧浓情。”我听见自己小声道,“你当真不做你的权臣了?” 耳边沉默了许久,才响起一个有些沉闷的声音: “我连官印都还给了皇上,断不可能再有什么退路了。往后无论余生多长,都绝不会再离你半步。” …… 我转过身去,蹙着眉看了他颇久,犹豫道:“你为何会……” 其实我很想问一句萧浓情,他是如何就忽然想开了,竟会甘愿为我舍弃自己的前程。 一直以来横亘在我二人之间的那道鸿沟,无非便是志不同道不合,谁也未曾想为对方妥协过;可他却在三年后找到我说,自己再也不要那顶乌纱帽了。 不当官了,不弄权了,萧璞的仇,也不报了。 若是放在三年前,已然不加掩饰的萧浓情在软禁我的那些日子突然开窍,提出什么要与我一道远走高飞的话,我只会疑心那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可现在看到他决绝至此,我反倒说不出什么拒绝去信的话来。 萧浓情枕在我的肩头,许是傍晚时劈柴劈得疲累,眼下也很快困倦起来,见我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不一会儿就熟睡了过去。 我看着他那星光下熟悉又陌生的侧脸,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 没来由的,我想起了安沐里。 尚且年少时,安沐里这等赫赫有名的西域战神就同画本中的水浒好汉一样,都是同我一般半大泼皮小子的憧憬之人,兴许有人不屑他的胡血,却不会有人不服他的威名。 在我的构想中,安沐里定然是个虎背熊腰、强悍魁梧的英雄豪杰,即便不知晓他最后结局如何,也断不可能会为什么儿女情长就此葬送自己昔日的辉煌。 萧浓情也着实不该遇见我。他适合做将军,做相国,若非江山已有了可靠之人坐镇,他甚至适合去做皇帝,也远比说一些荒唐话跟我纠缠不清来得好。 换做五年前,有人跟我道是安沐里会恋上一个中原男人,为他扔了官印从此泯然世间,我非得冲上去把那人的牙都掰下来不可。 可现在,安沐里就躺在渝州一座平平无奇的小宅里,而这个祸水也正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的星光。 孽缘啊,这可真是孽缘。 第58章 …… …… 翌日我醒来,窗外艳阳正盛,萧浓情早已不见了踪影。 起身一看,他似乎走了有些时候,桌上有张给我留的字条,道是尚有公事要办,最迟晌午便会回来。 我看了字条,佯装懒散地出门去洗漱,余光警惕地在院中各处搜寻了一圈,又看向依然紧闭的大门,确认萧浓情没有派什么人马来把守这里,心情便倏然明朗了许多。 麻利地将早就拾掇好的行囊扛上,我一边感慨萧浓情的大意,一边大摇大摆地穿过空无一人的后院,便想径直从大路溜走。 “晟鸣。” 然而就在我的手即将触碰到门闩的一刹那,身后冷不丁响起了萧浓情的声音。我嚇得一哆嗦,下一刻就见一道阴影从屋檐掠过,正停落在不远处的树枝上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见唤我的是那只西域蠢鸟,我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心中暗唾了一声自己的小胆。 蠢鸟跟着萧浓情到了这渝州城之后,本也无人看管,加之渝州百姓不比广州,穿梭在街巷间被人看到也没什么捉来煲汤的欲望,便每日自个儿在这城中来往巡视着,一鸟过得也好不自在。 我退后一步,它仍是默默地看着我;我转身推门,它看起来也没什么冲上来拦我,或是飞去跟萧浓情通风报信的意思。 “晟鸣。” “……” 我回过头来,皱着眉看着这只又不知何故模仿起萧浓情来的蠢鸟。 也不知这鸟被萧浓情养了多久的时日,别的不提,那有点哀怨和想念的语调学得真真惟妙惟肖,听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脚下的步子便迟疑着停了下来。 蠢鸟见我不理它,又从树上飞下来,眼巴巴地落在了我的肩头。 …… 我看看它,又看看远处后山那长势旺盛的田地,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回屋扔下行囊,挑上担和水桶忙活去了。 眼看不出几日这些辛辛苦苦种下的作物便要长成,本大侠又怎会在这等关键时刻作出什么功亏一篑的事来。 未及晌午时我便哼着小曲儿回来,捋起袖子擦擦汗,又舀了些谷物喂鸟;蹲在树荫下看着西域蠢鸟斯文无比地啄着谷物,我正寻思着要不要到临近的铁匠铺去打套新的刀具回来,院中却已不知何时弥漫起了饭菜的香气。 我到厨房一看,萧浓情正在灶前站着,一身官服还未来得及褪去,分明是方才从府衙回来不久。 虽然这么个衣着光鲜的人物与眼前陈旧的小厨房显得格格不入,我往灶下添了些木柴,心情却意外的十分宁静。 今日的裴家饭桌上依然是两个人,少了我爹,多了萧浓情。 爹说得实在没错,无论身边谁去谁留,日子总归是要照旧过着的。 …… …… 崇少得了徐静枫的住址马不停蹄地赶去松溪村之后,已是过了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