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历史小说 - 迎风咳血还能篡位成功吗在线阅读 - 第212节

第212节

    经过狐胡一朝的汉化以后,乌孙的建筑沿用汉人最常见的院落配置,只是色彩更缤纷亮眼,他们没有用朱门乌檐的习俗,乌孙王室也没有硬性规定,户主喜欢什么色,就能用什么色。

    一条长街,红顶黄顶层出不穷,蓝门绿门也不在少数,颜色虽花,但处处都透着大朔没有的旺盛生命力。

    这种没有拘束的自由,很容易让身在其中的人心情轻松。

    乌孙民风开放,大街上随处可见露胸露肚的美貌胡女,高大精壮的乌孙男子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他们袒胸露臂,皮肤白皙,以黑发和棕色为主,眼珠则多为黑和褐,秦秾华和秦曜渊走在乌孙大街,就像水滴回到大海,毫不突兀。

    秦秾华这次上街的目的是打探消息,兼更换身上过厚的棉布衣裳。

    两人走进一家布庄,热情友好的胡人店主立即迎了过来。

    “你们想要什么?”

    秦秾华cao着生涩的乌孙语道:“现在流行什么?”

    “流行啊……现在最流行的当然是红罗裙了。”店主指着最醒目位置的一排红色道:“各种样式都有,你瞧这件——王后穿过,除了上面没宝石,和王后之前穿的一模一样。”

    店主口中的王后,自然是乌孙王后。

    秦秾华看着罗裙上栩栩如生的火纹,问道:

    “王后真的穿过这种罗裙吗?”

    “我还骗你不成?你看看外边街上,是不是穿红罗裙的姑娘很多?要不是王后穿过,红罗裙今年怎么卖得这么好?”店主见她有兴趣,继续推销道:“你摸摸这料子——用大朔来的绢丝做的,穿在身上透气又轻便,棉布衣裳没有这种感觉!”

    “王后还穿过哪些?”

    店主几乎将她店里三分之二的女士衣裳都指了一遍。

    秦秾华:“……”

    敢情这是王后的山寨店。

    “王后真的会穿这些?”她问。

    “和你们外边来的人说话就是费劲!”店主一拍大腿:“王上王后每月十五都会在问天台开言路,你要是不信,自己去看!”

    “行吧……”秦秾华故作勉强道:“那就要这件,还有我夫君也缺一身衣裳——你不会要推荐王上穿过的吧?”

    “你怎么知道?”店主欢快道:“凡是王上王后穿过的衣裳,都会成为王城的当季流行,你不和王上王后穿一样的,走出去——别人一眼就知道你是外边来的。”

    秦秾华也给秦曜渊敲定一身王上穿过的山寨款后,店主一边给两人量身,一边问:“你们是从金雷那边来的?”

    秦秾华笑道:“掌柜好眼光。”

    “全是被逼的!”店主摇头道:“这几年,但凡是外边的人,全是金雷那里来的,你们这样的普通人还好,最怕那种大爷做惯了的——脾气大得要命,一件衣裳能让你返工二三十次。”

    秦秾华道:“我们在路上走了许久,不知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发生?”

    “有啊,多呢——”店主道:“不过最大的一件,还是大朔那里换新皇帝了。”

    “老皇帝呢?”

    “好像是被人掳走了,谁知道还活着没有。”店主耸了耸肩:“皇帝生死不知,但总要有个皇帝来理事,太子继位也实属正常。”

    秦秾华心道:这话想必出自大朔宣传口,用来给百姓交代的。

    如果是内部交流,但凡吃一粒花生米,也不会说“需要皇帝来理事”这样的醉话。

    除了朔高祖外,大朔就没出过理事的皇帝。

    天寿帝带着玉玺跑了,行踪不明,手握实权的太子想登基,有没有玉玺根本不重要。

    秦秾华并不吃惊。

    “太子是什么时候登基的?”

    “我听来的日子好像是在两个月前……我也记不大清了。”店主道:“你要是有兴趣,等过上十几日,两月前去大朔的商队也该回来了,到时候,你就是不想听,大朔的传闻也会在王城里到处飞。”

    “行啦,三日后来取改好的衣服。”店主收回软尺:“你留个地址,我叫人送去也行。”

    秦秾华笑道:“多谢掌柜,后日我再来取。”

    “后日店里还有大朔来的新货,到时候再来看啊!”店主收下定金,热情地将两人送至门外。

    三日后,秦秾华取到了改好的衣裳,乌孙风平浪静,从大朔回来的最新一批商队还未入城。

    秦秾华以为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听闻来自大朔的最新消息,没料到当天晚上,大胡子老板就急急忙忙敲开了他们的院门。

    “我们装好货物就要提前离开乌孙了,你们跟我一起走吧!”

    开门的秦曜渊皱眉:“为什么?”

    秦秾华刚从屋里走了出来,正好听见一句——

    “新皇的外祖父在登基大典后被人刺杀了!”

    “什么?”秦秾华心中一惊,加快脚步走到门前:“消息可靠吗?”

    “可靠可靠,是我刚回来的兄弟说的。”大胡子老板急得跺脚:“大理寺调查之后,说是乌孙蓄养的狐胡刺客做的,现在大朔都在传新帝要攻打乌孙的消息,你们如今不走,小心以后就走不了了!”

    第129章

    大胡子老板带着他的商队匆匆离开了乌孙王城。

    秦秾华二人选择了留下。

    第二日,乌孙的大街小巷都开始流传大朔意图攻打乌孙的流言。

    出现在人们口中的大朔出兵理由有各式各样, 但无论怎么变化, 总有一条是抚远大将军沈卫之死。

    这事说来离奇,新帝的外祖父——抚远大将军沈卫,在参加完登基大典的当夜遭到死士刺杀。

    死士服毒自杀, 尸体上有狐胡火纹, 新帝大怒, 关了五日玉京城门, 直到大理寺查出死士来自乌孙。

    “……什么刺客,就是他们找的借口!大朔早就想吞并我们乌孙了!”

    临近王道的一条街道, 朝食摊里坐满义愤填膺的平民胡人。

    角落一张桌上,摆着两碗羊奶, 一盘切块的羊rou馕饼。

    初升的朝阳爬上刚出炉的馕饼, 染得馕饼金灿灿的,饼上的无数皮芽子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油光。

    空中飘散着烤饼的香味, 令人食指大动。

    秦秾华学着其他人的样子, 捏着焦脆馕块,将其一半浸入羊奶。

    “沈卫死了。”她说。

    秦曜渊不置可否。

    “如果是想寻个侵吞乌孙的借口, 用沈卫, 不划算。即便是假死, 因为假死目的的不光彩性,也注定之后无法恢复真身。”秦秾华道:“秦曜奕不是蠢人, 沈卫是他最大的扶持力量, 有沈卫, 他才能拿捏朝中武将和几个拥兵自重的封疆大吏。他以沈卫为由,攻打乌孙,必然是沈卫真的死了,但死于谁手,有待商榷。”

    秦秾华提起馕块,放入口中,咬出咔嚓脆响。

    羊奶的浓醇包裹着香辣羊rou和酥脆饼皮的香味在口中一齐爆开,恰到好处的羊rou香气让秦秾华不由赞叹:

    “宫廷御厨的水准。”

    秦曜渊不泡羊奶,干馕块转眼就吃了半盘。

    “大朔真的会打过来吗?”

    “说不一定。”秦秾华道:“没有玉玺,没有先帝旨意,如今最心虚的就是这位章和帝。为了转移国内矛盾,制造境外矛盾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她笑道:“前朝余孽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大街上忽然响起马蹄声阵阵,三五成群的官员拍马掠过,面色严肃。

    朝食摊里的闲人们拿着馕块议论:

    “今日怎么这么早就下朝了?”

    “又罢朝了吧,最近御医进宫越来越勤了……”

    “要是这节骨眼上,王上病倒了,那乌孙是真的穷途末路了……”

    “胡说什么……就算有个万一,我们还有王后和太女呢……”

    秦秾华竖耳偷听,面上不动声色。

    等一盘馕块用完,朝食摊上已不剩几个食客。

    秦秾华叫来老板收钱,毫不吝啬对朝食的赞誉,直夸得老板笑出一脸褶子,硬是要再送他们一张馕饼。

    “这不好吧,要不我再买一张……”秦秾华站在馕炉前,对正取油纸的老板说道。

    “一个饼不值钱,你们以后常来照顾我的生意就好了!”

    “那是自然,乌孙人热情好客,我和夫君都想在这里待久一点,这里不仅自由得多,连风俗也和我们的家乡截然不同。”秦秾华故作随意道:“刚刚我听其他食客说,乌孙还有个太女,这是我们家乡从来没有过的事!”

    “女子不输男呀!”老板面露骄傲:“我们太女和王后,都是乌孙女子的楷模。几年前,我们的官学开始招收女学生了,就是太女倡议的呢!”

    “你可见过这太女的模样?”

    “太女体弱,鲜少外出走动。不过每年的祭祖大典上,太女都会出面。”老板将馕饼递给秦秾华,乐呵呵道:“今年祭典,我内人去看了,回来跟我说太女虽然蒙着面,但在台上一身金光,一定是天女下凡咧。”

    “多谢。”

    秦秾华笑着接过馕饼。

    “你们要是对王室感兴趣——”老板道:“还有几日就是开言路的日子了,可以去问天台看看。王上和王后亲自露面,倾听天下民苦,你们外边来的,一定没听说过吧?”

    “确是闻所未闻。”

    老板一脸得意:“你待久了就知道,乌孙才是真正的百姓乐土。”

    “只是……”秦秾华故意停顿一下,“刚刚听食客说,你们的王上似乎身体不好?这要是大朔那里有个万一……乌孙还安全吗?”

    “有王后和太女呢!再说,我们乌孙人也不是吃素的!这里的人,谁不是小小年纪就开始骑马射雁?别说像我一样的男子可以上阵杀敌,便是我们乌孙女子,个个也能骑马拉弓,大朔要是想捏个软柿子,那它就找错人了!”

    秦秾华附和几句,再次就手里的馕饼道谢后,和秦曜渊离开了朝食摊。

    没走多远,两人遇到一个卖花枝的小姑娘,秦秾华见她吆喝一早上也没卖出多少,遂从她篮子里买了一束叫不出名字的粉紫花枝。

    回家后,秦秾华将花枝择剪出来,插入一只地摊上淘来的粗陶长颈瓶中。她看着一朵朵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粉紫花朵开满瓶中花枝,问道:“好看吗?”

    一直看着她侍弄花枝的秦曜渊拧着眉头,又看了半晌。

    “……花就是花,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秦秾华叹了口气:“你怎么不能赏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