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肖承未这话仿佛平地一声雷,直叫在场之人皆被惊的外焦里嫩。众人目光纷纷落到明万辞身上,看模样,定是都在心中暗暗猜测着她与肖承未的关系。 明万辞目瞪口呆地看着肖承未,恨不得能叫这雷当场劈死才好,这样她就不用承受其他人各怀心思的目光了。 想当初刚被退婚时,她面对各怀心思的外人,都没有此时此刻这样忐忑。 虽然他们是个什么情况明万辞心里清楚,但叫其余不知道的人听去,俨然就是二人有什么说不得的关系,这只怕在让她名声变得更坏之余,还会给她招来许多麻烦。 比如眼前这三位芳心暗碎的姑娘。 明万辞觉得此刻定要及时止损,于是赶忙道:“王爷您真会打趣小人,只是这话倒是容易叫二位大人与各位小姐误会。” 她说完又看向范太守几人,解释道:“小人有幸与王爷比邻而居,承蒙王爷不嫌弃,昨晚与小人对弈至天色将明,此时想来,倒是小人耽误王爷休息了,小人真是该死。” 肖承未顿时眉峰一挑看向明万辞,似乎没想到她竟能如此顺口胡诌。 明万辞见他这副表情,十分怕方才的话被他开口戳穿,觉得再这样下去容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于是赶忙岔话道:“范大人,我看着这宾客已悉数到场,此番您不如引王爷入座?” 范太守方才脑子里想法甚多,此时见明万辞如此善解人意,顺势应道:“甚好,王爷请随下官来。” 肖承未今日既然来了,自然要上座,只要她待会寻个角落位置坐远点,待到宴会之后,肖承未再想戳穿她也没机会了,顶多她回去吃点苦头,总要好过被在场这么多人误会些有的没的。 明万辞深深反思了一下,觉得瑄王殿下今日如此反常,大概是因为她今日出门早,怕打扰他睡觉便没有打扫房间,瑄王殿下如此喜爱洁净之人,因此可能有些不悦。 这她勉强可以理解,想着回去之后她先认个错,瑄王殿下应当就不会过于为难她了吧? 只是明万辞的算盘还没打完,便听肖承未对范太守道:“不必如此,本王与她对弈这许久,算是熟识,与她同坐便好。” 说罢,示意了一下明万辞的方向。 明万辞呆呆地看着肖承未,没想到他竟会直接顺着她胡诌的话说下去,看样子今日是不打算放过她了。只是她十分不明白,这事情怎么就这么个走向了? 到场宾客皆分桌落座,明万辞规规矩矩地坐在肖承未身边,见范太守开始对宾客说客套话,她低着头惭愧道:“王爷,我错了。” 肖承未颇有兴致地看她,“哦?” 明万辞一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模样,诚恳道:“我方才实在不应说谎,只是我也有苦衷,还望王爷理解。” 肖承未执杯浅酌一口后将杯子放下,其间动作风雅至极,末了微微侧头,等着明万辞继续说下去。 “王爷,昨晚我已提前与您告假,就是怕与您同行被人误会,结果您方才那样说,别人岂不是要以为……” 说到这里,明万辞不知如何措辞才好,竟没法继续往下说。 “以为什么?”肖承未看她,眉峰略挑,“那范经林与你勾肩搭背,你就不怕被人误会了去?” “王爷您提起这事做什么,这能一样吗?”明万辞实在不知,这位瑄王殿下今日为何好似吃错药一般,她近日好像也没得罪他啊。 “那路引又是怎么回事?”肖承未无视周围跃跃欲试想过来敬酒的众人,问明万辞。 因为到底牵涉段家,明万辞不想多说,便回道:“此乃家事,便不劳王爷费心了。” 肖承未听她如此回答,仿若置气一般轻哼一声,未再多言。 明万辞执起筷子,使劲戳了一下面前的盘子,有些不高兴地想,这人真是难伺候。 今日肖承未并未要求试菜,明万辞自顾自地执筷吃菜,却不料才第一道便被辣的险些落下眼泪来。 她正张嘴吐舌头,旁边却突然递过来一个瓷杯,明万辞想都没想便接过,一口灌下去后嘴里味道淡去不少,这才觉得好受许多。 “多谢王爷。”明万辞诚心道。 肖承未看都未看她,似乎压根不想搭理,但方才递杯子那一幕却早已落入众人眼中。 果然不出所料,酒过三巡,能叫得上名字的当地官员犹如商量好了一般,一个接一个过来敬酒,走近时不免有意无意地打量明万辞几眼,直看的她有些坐立难安。只是没有肖承未发话,她又不好提前离席。 肖承未起初还能点到为止,只是后面人越来越多,那些敬完酒的人也跃跃欲试,隐隐还有从头再来一遍的趋势。肖承未实在厌烦,顿时推拒了所有人,直接起身离席。 宴客厅紧挨府中花园,园中花木已见绿意,园子正中有湖,景色甚好。 明万辞眼看着肖承未朝湖边走,顿时如蒙大赦一般跟着离席,再也不用承受那些人的眼光,终于又恢复了神清气爽。 此时见肖承未身边没有随从,他又饮了酒,明万辞小心起见,紧走两步还是跟了上去。 只是隔着尚有几步远她却发现,已经有人先她一步走到了肖承未身边。 看那衣着和身形,竟然是沈兰西。 明万辞顿时停在几步开外,着实没想到这将军府的六小姐竟也有如此主动的一面,从平日里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上却是丝毫看不出来。 沈兰西福了福身,唤道:“见过王爷。” 明万辞却是有些意外,没想到沈兰西此时的声音竟如此娇柔婉转,当真……叫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肖承未似是比明万辞更加意外,他没想到此处有人,转身便想离开,却不料沈兰西竟抬步跟了上去。 肖承未这一转身,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明万辞。 明万辞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抬步便想溜,却被肖承未叫住。 “站住。” 明万辞苦着脸抬头,觉得这瑄王殿下最喜欢对她说的话,莫过于“站住”和“成何体统”这两句。 “不知王爷有何吩咐?”明万辞小步蹭到湖边,不情不愿地问道。 明万辞的出现似乎给了沈兰西灵感,见肖承未没开口,她便提议道:“听闻王爷喜爱下棋,不知兰西是否有幸能与王爷对弈一局?” 据传闻,沈兰西确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此提议倒是不叫人意外。 只是肖承未紧蹙的眉头已显示出他心情甚是糟糕,明万辞顿时更加心虚,若不是她之前的胡诌,肖承未哪里会给人留下喜欢下棋的印象。 肖承未瞟她一眼,意思不言自喻——你看着办。 明万辞接收到这目光,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几步,“这个……六小姐啊,我瞧着王爷似乎有些累了,要不改日的?” 沈兰西从前对明万辞略有耳闻,知道她被阮尚安退了亲,但也仅限于此。 明万辞此番开口自是叫她心中不悦,偏偏肖承未在场,她又不好发作。 她看了看明万辞今日打扮,衣服确实是价值千金的料子,连她们将军府都不能随意用得上,只是那款式太过中性,简直有些不男不女,神色间顿时起了几分不屑,道:“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我与王爷说话,如何轮得到你插嘴,当真是没规矩。” 明万辞耸耸肩,觉得这个沈兰西与她的小姐妹们竟然如出一辙,实在不好相与,她可不想再伺候了。 “那不知王爷意下如何?”明万辞手中折扇摆了摆,元宝扇坠一晃一晃,将皮球踢回给肖承未。 肖承未看也没看沈兰西,只冷声反问:“你说呢?”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眼看肖承未想离开,沈兰西头脑一热,伸出手似乎想去抓肖承未衣服,却不料马上被他挥袖拂开。 眼看肖承未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意,他这一拂袖力道不轻,沈兰西手被挥开不说,整个人脚下不稳,竟向着湖中仰倒过去。 见肖承未丝毫没有伸手的意思,明万辞心下一叹,赶忙上前去救场,探出身子便要去拉沈兰西,无奈她方才站得稍远,这一下人没来得及拉住,自己反倒朝着水面扑去。 水面凉气已经拂面,明万辞想向后使劲,无奈没有什么功夫傍身,此时丝毫借不上力,只得心一横地屏住呼吸,准备入水。 肖承未见这情形,赶忙飞身上前,伸手勾住明万辞纤细的腰,揽着她旋身落地,从头至尾动作有如行云流水,连发丝都没乱分毫。 明万辞起初觉得有些头晕,下意识地伸手抓住肖承未胸前衣襟,待到眩晕感过去,她一抬头,终于对上肖承未下垂的视线时。 湖边有风,直吹的二人发丝微乱,明万辞定定看着那双墨玉一般的眼,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肖承未揽着明万辞站在湖边,放在她腰间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待到明万辞意识到二人此时的姿势,赶忙如被踩了尾巴一般跳开了去。 感觉心脏好似要从胸腔中跳出,明万辞深吸一口气,有些不自在道:“多谢王爷。” “愚蠢。” 肖承未这一句,也不知是在评价谁。 直到湖面有风吹来,叫人清醒许多,明万辞才意识到她忘了什么。 沈兰西是个闺阁少女,此番跌入水中自然无法自救,眼看着人渐渐向下沉,明万辞顾不得其他,忙扯着嗓子喊道:“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太守府的家丁闻声赶到,纷纷下水救人,待到沈兰西瑟瑟发抖地上了岸,范太守和沈将军一行人也已赶到湖边。 沈兰西被丫鬟扶着下去后,只听沈将军不解道:“到底出了何事,西儿为何会落水?” 方才是他看到肖承未来了湖边,才让沈兰西独自过来,怎一会未见,人就掉水里去了? 明万辞正考虑该如何打圆场,便听肖承未冷哼一声,十分不客气道:“沈将军倒是教育出两个好女儿。” 不眼瞎的人皆能看出他此时心情不悦,再一想,怕是沈兰西方才冲撞了瑄王殿下,才会落得此番境地。而肖承未这一句话,不光说了沈兰西,还带上了之前见过的沈兰合,如此直白,直叫沈将军面上无光,十分尴尬。 至于今日落水真相为何,自是无人敢问。 宴会本已接近尾声,又生出这样的变故,肖承未面有冷意直接出了花园朝外走,众人见此,赶忙恭敬地跟上送客。 见明万辞依然立在原地许久不曾跟上来,肖承未只得停步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 “啊?” 明万辞也不知沈兰西会如何对别人说起今日之事,只是事关肖承未,她又不蠢,定然会注意措辞,避免将来麻烦。 想到这里,明万辞便彻底放心,见肖承未叫她,赶忙小跑着跟上,在众人各怀心思的目光下,自然地上了肖承未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