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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夫君九千岁(双重生) 第5节

    兰芷吁了一口气,“大约是她一直不喜欢我吧,也不满我的作为。她父亲是当小官儿的,家世清白,也读过书,如何甘心伺候一个爬床的下等宫女?”

    张荦听她这样说自己,不由地抬起了头,她表情冷冷,没有多余的神色,仿佛再不堪的事落在自己身上,也能漠然以对。

    也许人活一世,都是孤独的,张荦第一次觉得,可能就算有口饭吃,也还是会有很多人活不下去。

    他想说些宽慰的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哽了良久,鬼使神差地脱口唤了一句,“jiejie。”

    他忙住了嘴,却还是被兰芷瞪了一眼。

    “谁允许你这样乱叫的!”

    张荦咋舌,耷拉着脑袋,支吾道:“那晚上药,奴才受伤烧糊涂了,胡言乱语……,可可娘娘也没说,不许奴才这么叫啊。”

    兰芷嗔道:“我没说不许吗?”

    “没说。”张荦摇了摇头,悄悄探望她的脸色,“娘娘只是像现在这样,瞪了奴才一眼。”

    “你也知道我瞪了你啊。”兰芷没好气,“瞪人不知道什么意思?你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吗?挺会察言观色的。”

    “谢娘娘夸奖。”

    “你!”兰芷被他这副装傻卖乖的样子弄得没辙,直想打人,一时找不到称手的工具,就翘起手指,在他光洁的脑门上弹了一记。

    少年的皮肤白皙娇嫩,兰芷又使了些劲儿,张荦的额头就红了一个印记。

    “娘娘,奴才知错了,下回娘娘再瞪奴才,就是不许的意思,奴才一定牢记于心。”

    他抬头,额上顶着个红印,谨慎瞧人,乖巧回话的样子,显出几分憨态来。

    任是兰芷再想佯装生气,也不由地嘴角上扬。

    张荦见兰芷笑了,静了片刻,又小声嘀咕道:“训起奴才来,倒是极有气势。那日,就算对着惠妃娘娘,也威风得紧,如何对自己屋里的宫女就怂了?”

    “你说什么?”

    “奴才该死。”张荦跟着从前的师父,别的本事没学到,一言不合就下跪,记得牢牢的。

    “奴才不该说娘娘,怂。”

    “你还说!”兰芷拈着手指,佯装要再弹他脑门。

    他歪着脑袋躲闪,“奴才也是为娘娘着想,有些人,忍一时可以,娘娘难道打算忍一辈子?”

    兰芷望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张荦,一个王宫中最卑微的小太监,都知道为自己的未来打算。她怎么就每日怕这怕那,只知道伤春悲秋呢?

    重来一次,她不能再像前世一样,她要昂首站在司礼监掌印面前,不能连个宫女都收拾不了。

    她对张荦道:“你先起来吧。”

    张荦见兰芷脸上似乎有了动容,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今日清晨,奴才在御花园采|花蜜,听宫女们议论,湘王风流倜傥,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每次进宫,总有小宫女凑到跟前使眼色,丢帕子。惠妃娘娘代管六宫,见不得这些事,又不好太大张旗鼓,很是头疼。”

    兰芷眼波一转,“你想如何?”

    张荦弯了弯嘴角,“今日的灌蛋烙饼还合胃口?娘娘下回,可想尝尝酒酿樱桃rou。”

    第5章 酒酿樱桃rou

    前有兰芷主动坐实自己爱慕虚荣,后有琴姑连哄带骗,祁溯与惠妃的关系日益缓和。

    祁溯自知那日送头疼药态度过激,冒犯了母妃,近日下了朝常来永宁宫闲坐。

    这日直到黄昏,他才披着夕阳,准备出宫回府。

    红药正在后院浣衣,不经意地一个抬头,穿过半掩的院门,瞥见一个长身碧树,锦袍款款的背影,从朱漆高门间拂过。

    这背影笼在金黄的彤光里,似是本身就会发光般好看,红药不禁仰头多看了两眼,天胄贵子,岂不就是天生自带万丈荣光。

    正在红药愣神之际,身后的墙头落下一点动静。她迟迟转身,见地上多了一个皱巴巴的纸团,是裹着石头从朱墙外丢进来的。

    红药以为是哪个不怕死的小太监顽皮捉弄她,随手捡起纸团,就要发难,刚拆开纸团一角,她眼前一亮,劲秀有力的字迹,言语间谦恭有礼,一点不摆身居高位的架子,是湘王祁溯。

    他应是知晓了之前兰芷传密笺的事,感念红药从中费心递信,宽慰她‘无辜’受牵连,并拿她当知己,倾诉自己年少无知痴心错付。

    信文最后还有一句:青鸟衷情,静候啭音。

    红药刚看完,忙攥紧纸团揣到胸口,又碎步到院门口,那个身披彤光的背影早就消失在了重重红墙间。

    此后好几次,只要祁溯从后院经过,红药都能从地上捡到一封纸笺。她开始总是不抱希望地等待,一拿到纸笺却又迫不及待地拆开,然后指尖就忍不住地抚上那最后一行字:

    青鸟衷情,静候啭音。

    接二连三收到纸笺后,红药开始瞄准着祁溯一来永宁宫,她就守在后院,等待回回没有落空,她的心中越发按捺不住地雀跃。

    又是一个霞光醉人的黄昏,红药从怀中掏出自己从小佩戴的青玉坠子,仔细系上一封方胜字笺,眼见着祁溯将要走到后院墙边,她使了些劲儿,将东西一把掷了出去。

    她贴在墙内,墙外的脚步声果然停了。

    她满心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幻想过好几种可能,却没想到院墙外的脚步声一下子嘈杂起来。

    红药眉间拧动,正一头雾水,后院就涌进了一大波人。

    琴姑领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太监和宫女冲进来,大声喝道:“来人,给我拿下这个不知羞耻的贱人!”

    红药六神无主间,几个宫女就冲上前,猛力将她按跪在地上。

    接着,惠妃娘娘缓步踱进院子,身后跟着鹰眼深锁的湘王殿下,还有面色冷淡的兰才人。

    红药一向自诩聪慧,很快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厉眼瞪着兰芷,“是你的圈套?你故意伪造湘王的信笺,引我上钩!”

    兰芷大方承认,“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你若非心存妄念,本就企图攀龙附凤,怎会上钩?”琴姑没好气地甩开青玉坠子上的字笺,“此等□□之言,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竟然写得出来!”

    张荦引着几个惠妃身边的宫人前去搜红药的房间,此时正好完事过来。

    他跪呈上一只信匣,里面大大小小二三十封信笺,全是统一叠成菱形方胜的样式,“红药姑姑,你们老家的人习惯将信笺叠成这种样式的方胜收存起来吧?我认识一个小太监,也喜欢这样叠信。”

    他又将在红药房中搜到的一沓纸张,还有上次兰芷夜邀湘王的密笺摊在惠妃面前,“这两种纸一模一样,主子房中是没有的。”

    兰芷睨向红药,“水纹花帘纸,是你从家中带来的吧?这纸价格不菲,我是用不起的。”

    张荦冲惠妃磕了个头,“启禀娘娘,上回所谓的夜邀密笺,是红药姑姑模仿主子的笔迹,蓄意伪造,她还偷盗八宝点翠簪,害得主子蒙受不白之冤,请娘娘替主子做主。”

    红药不甘心,挣扎着仰起头,“你说我拿了点翠簪?那就不能是你拿了我的花帘纸吗?”

    兰芷嗤笑一声,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接过琴姑手中坠青玉的字笺,指着上头的一行字:青鸟回啭,此情漫漫。

    好巧不巧,上回所谓兰芷写的密笺中也有一句,“脉脉此情谁寄,云中青鸟衔与。”

    连用词习惯都一样,今日她传青玉字笺,是被当场捉拿,根本无从辩解。

    红药这回百口莫辩,可她确实与湘王并无私情,一切都是兰芷的心机圈套而已,她竟然败在这样一个不堪的贱婢手中,一个她从未瞧上过的卑劣小人,叫她如何甘心?

    她慌乱的双眼不禁发红,无助地投向一旁的祁溯,“王爷,您知道的,我与您并无私情,我们连话都没有单独说过,您能不能……”

    祈求的话还未说完,祁溯就转身走了。

    湘王殿下长于深宫,早就厌倦了后宫中争风吃叩扣峮思而尔尔吴旧一四弃,来看更多吃rou文醋的阴谋诡计,如他们这般磊落高贵的君子,根本不屑沾上这些毫无意义的小打小闹。

    何况,这种整日做着美梦意欲攀龙附凤之人,他见多了,他嫌恶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腆着脸朝他身上扑的样子。

    “不必再狡辩,青天白日给湘王传信,大家有目共睹。若你真是身正心洁,又怎会行此等不轨之事!将红药拖去司礼监,即刻……”琴姑正声厉色地发号施令,惠妃掀开眼皮瞥了她一眼。

    她连忙住了嘴,琴姑背后也许行事雷厉,但在惠妃面前一贯装得恭敬,不是个爱抢风头的。

    今日之所以直接发话,是因为红药犯下‘偷窃、栽赃陷害、秽乱宫闱’几桩大罪,肯定逃不过一个死字,她抢在惠妃前头宣话,也是不想惠妃总背上‘治下严苛’的劣名。

    她自以为替惠妃当了恶人,迎合了主子的心思,却不想其实眼皮过浅,自作聪明。

    就在琴姑发话之时,兰芷眼含深意地望向惠妃。洞悉人心如惠妃,她明明从那双强装狠厉的眼眸中读出了几分不忍,可那稚嫩的眼眸很聪明地又瞟了瞟祁溯远走的背影。

    费尽心思搞这么一出,也算是为她办了件事。惠妃娘娘自然懂得顺坡下驴,“杖责五十,没入浣衣局。”

    琴姑不明白,怎么一贯严于管理后宫的惠妃,这回心慈手软了起来?

    几个高壮的太监上手摁住红药,就要往外拖。红药狠狠挣开,脸上的惊惧散去,冷静了不少。

    “我自己走!”她抬臂利落地抹掉脸颊上的泪痕,理了理芍药绣纹马面,留给兰芷一道寒眸,正步朝院外踏去。

    红药被按在后宫正中的钦安门,打得皮开rou绽,呼天抢地之声响彻东西六宫。琴姑这才后知后觉地咂摸出几分意思,这是在杀鸡儆猴?

    湘王正值议亲的年纪,惠妃一直忧心花枝招展的小宫女们不安分,今日正好逮到一个红药撞枪口上,这样声势浩大地在六宫中公开杖刑,是要震慑警示众人安分守己,莫要不知天高地厚想走捷径。

    惠妃垂眸打量含胸立在墙角的兰芷,一身旧衫,确实拮据得连个普通宫女都不如。

    用不起水纹花帘纸?她这样一个精通文墨之人,该是喜欢写写画画的。今日她立了功,是否要赏些文房四宝?

    惠妃蛾眉微蹙,可这满身的穷酸气,半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走出去,别人还以为是自己这个永宁宫主位苛待她。

    “琴姑啊,上回进贡的那副红珊瑚耳坠子,你收在哪里了?”

    “啊?”琴姑一副抠抠搜搜的嘴脸,“娘娘,那副红珊瑚罕见地大,光泽也是数一数二。整个后宫就两副,一副给了苏贵妃娘娘,另一副皇上赏了您。”

    “妾身位卑福薄,撑不起这样的好东西。”兰芷朝惠妃微微福身,“娘娘能否赏妾身,一块两肥三瘦的带皮五花?”

    琴姑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大概真是上了年纪,现在越发耳背。

    兰芷也觉得自己鬼迷心窍,竟然放着价值千金的珊瑚耳坠不要,偏要一块五花rou?

    *

    月上朱墙,残星点灯。

    兰芷坐在院角的小桌旁,盯着一盘色泽樱红、油光悦目的酒酿樱桃rou,双眼放光。

    惠妃虽觉得兰芷要块五花rou的行为实在特立独行,但也不含糊,特意嘱咐琴姑挑了一块顶好的猪五花,外加两壶醇香的红葡萄酿。

    张荦兴奋地一早就爬起来腌rou泡酒,拿砂锅罐子文火慢炖了一下午。

    这rou以花刀剞块,汤汁浸润,远看真像是一盘亮丽诱人的樱珠果子。

    咬上一口,酥烂肥美,顶层的rou皮劲道弹性,下层的两肥三瘦,绵烂滑嫩,入口即化,口感丰富,层层滋味都不一样。

    吃两口樱桃rou,再咪上一口葡萄酿,酒香与rou香在唇齿间化开,这曼妙的滋味,当真是千金不换,连天上的神仙见了,都忍不住要添副碗筷。

    兰芷连吃了好几大块,不经意一抬眸,张荦正哈腰立在桌边,以一种满意自豪的目光望着她大快朵颐。

    这院儿里人本就不多,红药一走,更显冷清。

    其实,要不是红药先主动挑事陷害,兰芷又担心她那横冲直撞的性子早晚惹出更大的祸事,也不会以这样不光彩的手段将人迫害走。

    兰芷轻吁了一口气,纵使红药是个不安分的,但她也不过跟自己一样,是这宫中众多卑微之人中的一个而已。

    她朝张荦摆手,“坐下一起吧,一大盘,我也吃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