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我身为巡抚,不能保境安民,深感惭愧。徐广缙徐制台和广州将军阿精阿不也早走了么。”怡良敷衍道。 “你们几位大员,都将印信由我转交,可真是折杀我了。新来的两广总督是林则徐林大人,而广州将军是伊里布大人,都是通达的人,何不见面后再走?” “徐藩台你不用说了,我意已决,就此别过。” 怡良急匆匆的走了。广州的三位大员,怡良转任西安将军,徐广缙转任湖广总督,阿精阿出任伊犁将军。其实都算是升迁了,但三人都如同待罪一般,不和接任大臣见面,就先行离去。 “怎么回事?他们就这么怕林大人么?”李颖修和楚剑功商量。 “要说,清廷这次派过来的人,林大人不用说了,伊里布也算和我们有交情,以后办事应该很方便。” “是么?”李颖修说道:“伊里布在另一个时空,就是死在广州将军任上。这次不知道会不会一样。” “说不定。我在京师见他的气色,就很不好。” “且不管他。这次总督和八旗将军和咱们都算好相处,根据大小相制的原则,来的巡抚,一定是个捣乱的。” “真的诶,说不定怡良就是为这个先跑了。说不定是个刚正不阿的御史出身,啥的。” 过了几日,两广总督林则徐等一行人等,来到了总督衙门。准备出使英夷的李鸿章和郭嵩焘也一道前来和楚剑功会和。以藩台徐继畲为首的广州大小官员都在衙门里等着。 这次林则徐来上任,是“挟旨而来”,没有专门传旨的太监。他们一行人在路上走了差不多两个月,和楚剑功每天四百里加急比起来,实在是天差地别。李颖修排在徐继畲后面,向林大人、伊大人问好,到了巡抚面前,不由得一愣。 新任广东巡抚朝李颖修一拱手:“李臬台,别来无恙啊,我徐一帆又回来了。” 这新任广东巡抚,正是被李颖修赶走的前任藩台徐一帆。 李颖修笑道:“哎呀,徐藩台,久违了。我还在担心,怕新来的巡抚不了解广东的行市,没想到会是您呐。您对广东,那是熟门熟路。” “好了,颖修。”林则徐叫住他,“不管以前大家有什么恩怨,现在都是在一条船上,要同舟共济。” “大人教训得是!”李颖修应诺了,继续和下面的官员打招呼。 “徐一帆居然跑回来了,这是麻烦,早知道当初就在半路做了他。”私下里,楚剑功对李颖修说。 “是啊,道光派他来的意思,就是看着咱们的,你也是,留下这么多马脚。” “什么马脚?” “东厂啊,锦衣卫啊。以前徐广缙新晋,怡良和咱们还算过得去,阿精阿百事不管,他们就当是个笑话。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现在,这徐一帆是和咱们有梁子的,明摆着就是个‘追思前明’的罪名。” “徐一帆报上去也就是个笑话,谁会当真哪。” “那说不定哦。道光看你顺眼,也就一笑了之,可万一他看你不顺眼,你怎么办?” “那我们就反了吧。” “好!等我选个合适的时候,就说徐一帆陷害忠良,倒是一条好借口。” “不行!”楚剑功断然否决了,“我马上要出使了,你不许提前造反,第一枪一定要我来打。” “那万一撑不住怎么办?” “兵在你手里,钱也在你手里,怎么会撑不住。” “我可不光要对付徐一帆,林大人,可还是清廷的忠臣,有些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做,难保他会看见,就算看不见,凭着几十年官场滚过来,他也能感觉到。奥对了,还有个伊里布,也是个老狐狸。” “伊里布一八四三年就要死了,我今天见他,也是老态龙钟了,你都不用管它。” “我尽量撑。你什么时候出发?” “过两天吧,黄埔讲武堂第二期,我再带几节课。等他们把《家乡情况》的作文交了,我就走。” “你这次走,顺便带点货,六十箱茶叶,陈茶,因为打仗,耽误了快一年了。” “那还卖得出去吗?” “你不用管,”李颖修说,“我在伦敦有个商业伙伴,叫鲍勃曼,你直接找他,让他签单子就行。” “我知道了。这次谁开船?” “把我那条汽船给你用,施策跟你去,航海长……我把易水从东厂调出来,你这次去比较重要,易水各个码头都熟,帮得上忙。” “好的。你在伦敦那个女人,要不要我帮你接回来?” “接吧。我写封信,你带给她,她看了我的信,愿意来就来,不愿来你也不要勉强。” “好。”楚剑功一口答应。 “你在这边,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嗯,你在湖北的家人,我会想办法,在不惊动清廷的前提下,把他们接到广东来。” “你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哪。” “你放心。你在京师有没有什么人要照顾的?” 楚剑功低头想了一会,回答说:“没有。” “这么久才回答?有问题,你有事情一定要讲,我们可以早作准备。” “没有,你不用管了。” “到底是没有,还是不用管?” 楚剑功踌躇良久,左手不由得做出吸烟的姿势来,最后回答说:“不用管!” “那我就真的不管了。”李颖修点点头,“说正经事,你这次采购的顺序清楚吧。” “反复复多少遍了。必要的机械,技师和教材,其他方面人才,其他的机械,配件,粮食。” “十九世纪的工业发展,你熟吗?” “不熟,也就是个大概的印象。不过,1842年,如果欧洲的历史没有大的变化,有些政治事件可以利用。” 6 海盗 2月10日 从广州出发已经几天了,汽船在茫茫的大海上,楚剑功根本辨不明方向,一切都听施策和易水的。 “钧座,我们真的有必要去婆罗洲吗?” “听说婆罗洲那里有个华人政权,兰芳国,我想去看看。” 施策和易水闻言都笑了起来。易水说:“钧座,你从哪听来的?婆罗洲倒是有不少华人开办的公司,兰芳公司是其中较重要的一家,不过自从二十年前刘台二任总舵主以后,向红毛番卑躬屈膝,已经沦为红毛番的走狗,每年还要向红毛番缴纳人头税和金矿的收入。军师自从去了一次东万律,就再也不去了。按军师的话说,‘奴辈不足与谋’。” 李颖修这么说么?这句话的原型是“竖子不足与谋”,李颖修能把“竖子”换成“奴辈”,可见对他们有多么的鄙夷了。 “不过李大哥倒是常和蒙托拉杜的大港公司来往,大港公司脱胎于和顺会,总舵主现任谢祥倒是一代豪杰。” “这大港公司,和顺会又是什么来历?” 施策开始介绍他知道的和顺会的情况,和顺会最开始是来自大陆的客家人,在婆罗洲开金矿,当地有天地会的势力,欺压良善,争夺地盘,先是将罗芳伯的‘十八兄弟会’赶出蒙特拉丹,又压迫各个金矿,收取钱粮和黄金。各个金矿气愤不过,便联合起来,与天地会斗杀,最终打死了天地会总舵主刘三伯。十四家矿山联合起来,成立了和顺会。 后来由于生意和人情上的纠纷,和顺会解散,各家矿山也慢慢改组成类似与洋人的公司。婆罗洲西北部的华人势力,大致分成三股,一股是兰芳会,另外两股是和顺会分出来的大港公司和三条沟公司。这三家时而联合,与土人和红毛番争斗,时而又自相攻击。 1824年以来,刘台二当上了兰芳会总舵主,正式向红毛番投降,每年缴纳8000红毛番盾的人头税,以及金矿分成,还派出属员,帮助红毛番向大港公司和三条沟公司的地盘渗透。 “三年前,我跟着李大哥出海,”施策说道,“回来的时候,还有两个游历世界的美国传教士搭我们的船,到了蒙托拉杜和东万律。据他们说,东万律非常整洁,却很萧条,很多华人因为要给红毛番人头税,都搬去了蒙托拉杜和打劳鹿。” “那好,我们就去蒙托拉杜,拜会拜会那个什么大港公司的总舵主,苏什么?” “谢祥。” 这时候,易水又转了过来:“钧座,好像有海盗盯上咱们了。” “盯咱们?好大的胆子,话说这二月寒冬的,海盗也往外跑,看来是饿极了。”施策说这话,那千里镜望了望:“就是一条船,钧座,你说,我们是走还是打?” “走得掉么?” “我们是汽船,肯定走得掉。不过失了海上的威风,回去和李大哥不好交代。” “打有把握吗?” “没问题,我们五十多水手,人人都有长短两杆枪,看来的这船,有二十多人了不起了,就算有埋伏也不怕。” “那好,那就打,海上的事情,你做决定。” 易水听令,忙着去下号子,把船速减下来,等后面的海盗船追上来。 海盗船近了些,施策用千里镜看了看:“瞧这势头,是陈老大的船,对吧,易水。” “可牙旗不对,陈老大的船,都用‘四海靖平’,这艘船,却用的是‘泪流满面’。” “别着急,放近了一问就知道了。” 那艘海盗船慢慢追上来了。 汽船几乎是在挪动,等着海盗船靠近。两船几乎是平行行驶了。海盗船上展出一条大汉:“呔,停船过板,等爷爷上船搜搜,要是听话,饶你们一条狗命。” “你这船是陈老大的嘛?怎么认不得我们李氏船行的旗号?” “姓陈的被我一刀劈到海里喂鱼去了,今后这南海,就是我章肥猫的天下。” “什么什么?敢问大号?” “我姓章,名子乙,外号章肥猫。” “就凭你一句话,这南海就跟了你?让我们先掂掂你的斤两。” 海盗船慢慢靠了过来,看来是想接舷战,施策和易水躲在舱房壁边上,防止对方放冷枪,海盗船斜了斜帆,慢慢的靠的近了些,章肥猫突然一声大喊,海盗船上甩出几根搭钩,一下子就搭载了汽船的船舷上。 “小的们,上啊。让他们知道我章子乙的厉害。” 十几个海盗,一齐用手拉绳索,准备靠帮。众人吵吵嚷嚷的,像是一群争食的鸡。 突然,施策急切的吹起哨子来,三十名水手快速的从舱房里窜出来,沿着船舷站好,端起排枪,齐射! 砰! 海盗们被打倒了大半,其他的见势不妙,想斩断搭钩,被第二批排枪打翻了。 章肥猫见势不妙,蹲下身子,割绳索,准备跑掉。 施策大叫:“自己过来吧,不杀你。” 章肥猫还嘴硬:“我信你们才怪。” “你不长眼睛啊,认不得‘和气生财’的大旗,怎么在海上混饭的。” 这下,提醒了章肥猫,他叫道:“你们真不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