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少校,虽然您很愤怒,但还是请您把我们的照会带给爵士。一、我们绝不赔偿军费,二、我们有一个缓解不列颠本土的大萧条的一揽子计划。” 麻恭少校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有把握么?”楚剑功问。 “不知道。要看璞鼎查对自己的军事信心。他如果认为,能在短期内搞定江宁,说不定会冒险。如果他怕被拖住,就有可能静下心来,听听我们的建议。” “即使他进攻江宁,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想我能拖死他。” “你能拖,大清国可拖不起了。” 这时候,静海寺的和尚们送上来斋饭,楚剑功让乐楚名等人吃饭,自己和李颖修到禅房里继续商量。 李颖修换了个话题:“你说,如果璞鼎查接受了我们的计划,历史会发生怎样的改变呢?1837年到1843年的经济危机,可是影响深远呐。” 1837年到1843年的经济危机,是一次标准的生产过剩的经济危机。 1836年,英国铁路建设投机过度,建设成本大幅上升,收益转为亏损;英格兰银行控制黄金外流,美国信贷紧缩,英国对美出口1837年比1836年下降了三分之二。于是英国陷入了第八次危机。 棉纺织业仍然首当其冲,呢绒业、亚麻和丝纺织工业都陷入困境,冶金工业、造船业、煤炭业大规模裁员、减薪。农业连续两年歉收,小麦价格在1839年比1836年上涨了48%,使国内的工业品需求进一步萎缩。 这是一次影响深远的危机,在这次经济危机中,一个叫卡尔马克思的人将自己的研究兴趣从哲学转移到了社会和经济领域,并以这次危机为蓝本,提出了“相对过剩”的概念,为自己的理论体系打下了第一块基石。 而欧门恩格斯纺织业联合卡特尔等英国纺织业的霸主,在一位年轻的执行人带领下,坚定的做空北美的纺织业,沉重打击了美国北方新兴的资本主义实力,离间了北美工商业资本家和南方种植园主的关系,为二十年后的美国分裂推波助澜。这位名叫费里德李希恩格斯的年轻执行人也为自己赢得了“棉纱大王”的称号。 当然,经济危机最深远影响莫过于,欧洲的大量小地主、作坊主、行会工人纷纷破产,加入了无产阶级的行列,直接促成了1848年国际工人协会的成立,和《共产党宣言》的诞生。 到了下午一点钟的时候,英军没有进攻。 接近两点钟的时候,麻恭少校返回到静海寺,他说:“璞鼎查爵士决定给你们一个机会,听听你们的所谓一揽子计划。” “其实这个计划很简单,我们将向英国方面实行政府采购,总金额大约一千五百万两白银,比你们所索要的军费赔款要高出一倍。” “政府采购?这是什么?” “政府采购是一种拉动经济的手段,让金钱流入到英国企业主的账户里,比存在财政部里更能促进经济的恢复。” “你们拿出一千六百万两白银,大约五百万英镑,真是慷慨啊。” “是的,这很像一种慷慨的施恩,所以在汉语中又被称作慨恩施主义。” “我不明白。” “简单的说,我们拿白银购物,这样工厂主就有了利润,英国财政部也就可以收到税收。工厂主也会扩大再生产,招募更多的工人,而工人们有了薪水,就会购买纺织品和食物,这样,英国国内的市场就恢复了,工厂主就可以继续获取利润,扩大再生产,购买原料和机械,上游厂商和他们的工人也会受益,生产就进一步扩大,而财政部也会得到更多的税收。” “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是,如果你们直接赔偿军费,由我们的财政部来实施购买,不是更方便?” “麻恭少校,英国国内市场的容量是有限的,你们发动战争的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扩大市场吗?清国可以采购基本的棉纺织品和食品,比如小麦,清国有四亿人,很容易就消费掉这些,然后,我们在国内出售的盈利可以向英国继续进口。但如果你们自己采购之后,只能堆在仓库里,这样会形成巨大的浪费,也无助于缓解经济危机。” “我似乎被你说服了,又被你说糊涂了。我无法向璞鼎查爵士转述这些。因为我根本就没听懂。” “没关系少校,这是我专门为你们抄写的《慨恩施主义》的简略介绍,您可以转交给璞鼎查爵士吗?” “好的。如果这是您的学术创建的话,您可以写一本专著了。作为个人,我越来越佩服您了。” “那就叫《就业、利息与货币通论》好了。”李颖修笑道。 李颖修回去,向林则徐伊里布等人回报了今天谈判的内容。 “将八百万两的赔款,变成了一千六百万两的购货。李道台,是这样吗?”伊里布问道。 “简单的说,就是这样。” “英夷奇巧yin技之物,本朝绝不需要,不过买东西总比白白赔给对方银子好。” “你们有把握吗?英夷会就这么算了?这可是八百万两白白的收入啊。” “这要看英夷看重什么了,如果他们希望解决国内市场的问题,就会答应,如果纯粹为了抢钱,就不会答应。” “什么叫国内市场?” “唉,”李颖修叹了口气,“大人,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反正英夷国内现在有问题,他们光从我们这里拿钱,解决不了,但卖货可以解决。” “我明白了,内政不修,祸起萧墙。是这样吧。” 两回事,李颖修心想。但口头上不想再说什么:“我估计呢,璞鼎查还是能够看懂我给他的信。所以赔款这一条,我们算基本逃过去了。” “一千六百万两白银,拿来买洋玩意,剑功,你们怎么不还还价?” 李颖修看了楚剑功一眼,心想:“这当然是参照另一个时空的历史,历史上包括鸦片和军费,赔了一千八百万西班牙鹰洋,这大概是一千二百万两。因此,英国的心理底线就是一千二百万两。清廷自己的军费历史上花了两千七百万两,但这个时空用了两千万两不到,这样算下来,清廷能拿出的极限就是两千万两。我暂时还不想让清廷财政崩溃。所以给出了一千六百万两的数字。” 但这些不能明言,李颖修于是说道:“要人放弃赔款,自然要许下更大的好处。” “可这一千六百万两怎么筹集啊?” 这时,两江总督牛鉴说话了:“把条约签了,将英夷送出江苏再说。送瘟神哪。” “如果英夷肯卖大炮,火枪给我们,那还不太亏。”林则徐说道,“只是英夷没有这么傻吧。” “林大人切勿忧虑,我等来想办法。”楚剑功回答。他倒不担心英国人不卖武器,另一个时空的洋务运动已经做出回答了。 由于避免了赔款,牛鉴非常高兴,便在总督衙门设宴,款待一众人等。众人互相敬酒,只有伊里布推却不饮:“自打英夷入侵以来,我是寝食难安,更是时常头疼,饮了酒怕是难受,就不饮了。” “大人随便吃些,身体要紧。” 楚剑功偷眼看了看伊里布,发觉他脸色苍白,两眼无神,一股老态龙钟的模样,心中一动,正想细问,突然有下人进来禀报:“钦差大臣耆英差人送信来。” “几位慢饮,我去大堂看看。”牛鉴说道。 过了一会儿,牛鉴回转来,说道:“来了。可算来了。钦差大人明天到江宁。唉,可算是有人担干系了。就算是做汉jian,领头的也不是我。” 林则徐听了不悦,说道:“牛制台,您这是什么话。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少穆兄,你我是熟人,我也不瞒你。像你一样公忠体国,自然人人敬仰。可我就图个安逸,把事儿凑活圆了,就算。” “耆英大人明什么时候到啊?”伊里布岔开话头。 “没个准信,就说明儿到。” “英夷那里,已经约好明天继续谈判了。” “无妨,楚道台、李道台,你们明天只管去。有我们在这里等钦差便可。” 次日,楚剑功等人还是按时到达静海寺,与麻恭少校面谈。 “清国必须永久而绝对割让临近海岸的一处或者几处岛屿给英国,以便英国作为军事和商务基地。” 麻恭少校提交的照会上,冷冰冰的写着这样一句话,不容商量,不容置疑。 “先生们,我们在赔款问题上已经做出了重大的让步,现在,应该是你们来让步了?” “我们明白英国的需要,它需要一个自由的贸易港,我们可以满足这一点,但主权上不割地。” “不不,不列颠要占领一个岛屿,或者几个岛屿,完全控制,收税,驻军,任命总督。” “主权问题我们绝不让步。” 47割不割 6月20日 “那就没法谈了,我要提醒你们,先生们,我们完全可以直接占领,依靠贵国可怜的海军力量,你们根本无法抵抗,没有任何办法。” “是的,现在,我们无法战胜贵方的舰队,但是,你们也没有办法将大规模的部队长期驻留在亚洲。你们还要不要对整个欧洲保持威慑了?所以,请您尊重谈判吧。” “先生们,如果我们不就割地问题达成协议,那面,前面所做的关于赔款的妥协,都将作废。你们舍得吗?先生们。” 李颖修有些犹豫,楚剑功轻轻地吸了口气,慢慢的说:“我再次向您重申,主权问题不容谈判。” “那就只有用大炮来解决了。哦,等等先生,不要问我有没有开战的权限,如果现在谈判破裂,两小时之内,最后通牒就会送到江宁。” “您真的不考虑中国主权下的自由港吗?” “我得到的指示中没有这一条。割地,简单明了。” “我想,您应该冷静冷静,现在您的情绪不适合谈判。” “谈判破裂了是吗?那好吧,等着收最后通牒吧。”麻恭少校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李颖修突然感到一阵怅然。谈判这么久,所取得的成果就这样毁了吗? 他们带着从人回到江宁,并没有去两江总督府,而是先回了朱雀军的驻地。 在乐楚名等人退下去以后,李颖修开始和楚剑功商量:“其实,把香港割给英国人也没什么,国力强大了,自然可以收回来,我们那个时代,不就是这样么?” “那还要等一百多年。如果事事拿我们那个时代作参照,那我们在这里有什么用?” “其实不光我们啊。苏俄革命的时候,也签订过《布列斯特和约》,也曾经兵败华沙。二十年后才算翻盘。” 楚剑功突然大叫:“别说了。我不会让步的,不会。” 李颖修吓了一跳,过了好一会才说:“你心虚了,不然何必大吼大叫。” 楚剑功把抓起案几上的茶杯,啪的摔在地上,发xiele心中的戾气,慢慢平静下来。 “是的,我心虚了。我害怕自己没能力把割让的国土收回来,更害怕自己没有强力的接班人。不是每个国家,都像苏联那样可以在几十年内翻盘的。你忘了另一个时空,中国折腾了多久?” “我觉得我们应该冷静下来,发挥我们习惯的做法,分析。” “好的,我们开始分析。割地就不用说了,不割地,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麻恭没有装腔作势的话,就重新开战啰。” “开战,我们朱雀军还有三千多人,湖南、河南绿营还在,江南绿营还有一万人,其他溃兵,减掉已经离开的八旗,抛掉脱队的、阵亡被俘负伤的。西南西北的绿营加起来,大概四五万人,整顿整顿,未必不能一战。” “看起来还不错。” “我就是想知道,麻恭是真的要开战呢,还是虚张声势。” “我记得在另一个时空,关于割地,巴麦尊发出过一份‘四号训令’,似乎有妥协的余地。但在这个时空,谁知到这份训令还在不在呢?或者,训令的内容说不定已经变了呢?” “依我看,寄希望于训令,还不如希望阿富汗的局势让璞鼎查不敢久拖。” “按常理说应该如此,但你没看见璞鼎查已经拖了一个月了,他真的着急吗?” “也许他欲擒故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