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反而是春燕一脸的不认同，重新沏了一壶碧螺春端了出来，给林苏倒了茶递过去，这才低声道：“主子，恕奴婢目光浅薄，实在是看不出这魏秀女，到底有什么能够让主子注意到的地方。” 微微顿了一下，她在林苏的示意下坐在了墩子上，一边拿起绣棚子做针线活，一边低声道：“奴婢是个眼拙的，只是怎么看，都觉得这魏秀女空有一身的蛮气，却是一点的心机都没有。这样的人，只怕太容易被人利用。到时候，反而是一个祸害。” “她不过是为人娇蛮而已。”林苏轻声下了下，放下茶杯，若有所思的看着春燕道：“你只觉得她行为粗俗不堪，可是，她在这殿中陪我说话许久，有没有见她说出什么真正不妥当的，得罪我的话来？” “这……”春燕微微迟疑，然后才慢慢的低声道：“难不成，她是在藏巧？” 林苏挑眉，手指轻轻的拨弄着杯子中的茶叶，低声道：“这我可说不得。也许，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吧。” 两个人之间略微静默了片刻，林苏这才又开口道：“好了，你也别想那么多，先去收拾吧。我觉着有些倦了，就先躺下歇会儿，若是有事就叫醒我好了。” 春燕低声应了，叫了春莺和春雀过来，一起把软榻上的矮几去了，又拿了两个软软的靠枕给林苏垫着，这才服侍她躺下小憩。 等到林苏合上眼，呼吸越来越平稳之后，春燕这才带着东西出了门守在门外一边做手中的绣活，一边不时的抬眼看一眼四周的情形。 等到陪同司钺和皇太妃出宫的那天，林苏早早的就被常富贵用马车请到了皇宫的南门处，略微等了片刻就见皇太妃也到了。最后司钺带着御林军到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升起，空气中带着一丝的闷热。 林苏体质偏寒，不耐久热。因此不时的拿着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低声吩咐了身边跟着的夏妍给皇太妃那边送过去些解暑的水果。 一路的车马颠簸，等到了城外的大觉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空气中的燥热也慢慢消散，山间隐约升起了一丝的凉意，等到车队进了寺院的后面的客房院子，林苏这才在夏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而动作利索的夏妍早已经整理出来了一间禅房，点上了林苏用惯了的熏香，然后才请了皇太妃和林苏一起进去歇息。 两人客气了一番坐定，林嬷嬷就亲自送上了这大觉寺的茶果和茶水，道：“两位主子，这山野之中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唯有大觉寺的茶果用的是春季里面最嫩的茶叶一起做的，沏茶的茶水更是用的甘甜的山涧水，别有一番风味。还请两位主子尝尝看。” 皇太妃笑着捏起了一块茶果尝了尝，这才笑着点头，道：“没有想到，这宫外还有如此美食，贤妃也尝尝。” 林苏这才笑着尝了下茶果，只觉得微微有些味苦，然而茶苦味淡下去之后，就是淡淡的甘甜，配着山涧水沏的茶，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两个人由着林嬷嬷作陪，在禅房之中闲聊，而外面夏妍指挥着夏荷和夏莲带着小丫鬟整理箱子，不过是小半个时辰，就把整个院子都打理的利利索索。皇太妃看着这样的情形，也忍不住把夏妍叫到了跟前，好好的夸奖了一番，然后又赏了她一个金镯子。 夏妍恭恭敬敬的收了，却也不敢居功，笑着请了两位主子去她们休息的房间看看，是否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在另外安排。 皇太妃在自己的房间中转了一圈，见里面被铺干干净净，床幔是清水出芙蓉的花样，淡雅别致。屋子里面燃着淡淡的檀香，桌子上摆着几样时令的水果，看着就透出一股子水灵，心中再是满意不过。 这边安顿好了皇太妃，林苏才疲惫的躺在了床上。毕竟是在宫外，不管怎么悉心的伺候，床始终是硬了一些，躺上去林苏就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是酸的。一整天的车马劳顿，纵然是她这个年轻人也有些吃不消了。 夏妍在热水中投了帕子，上前轻轻的给林苏擦拭的脸和手心，低声道：“主子歇息会儿吧。太妃娘娘那边，奴婢让人点了安神的熏香，向来太妃娘娘忙碌了一天，也是精神不济的。主子休息一会儿，再去伺候太妃也好。” 温热的感觉让林苏放松了下来，她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想着说什么，可是还没有张开口，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林苏心中微微有些不安，连忙叫了夏妍进来伺候自己洗漱。 低声问了夏妍才知道，果然是一天的车马劳顿，皇太妃休息了还没有醒过来，至于司钺那边，据说是醒了，不过已经找了大觉寺的高僧讨论佛法了。 司钺是信佛的，这点林苏前世就知道了。因此，对于司钺去找高僧论佛这点，她并不觉得意外。 既然皇太妃还没有醒过来，她也就没有那么着急了。洗漱好，换了另外一身的衣服，重新挽上了发髻，她这才出门到了对面太妃的房间。 屋外面，皇太妃的贴身大宫女杏娟正守在外面，见了是林苏过去，连忙起身行礼，然后低声说太妃还在休息。 “本来不应该打扰的，可是若是白天睡的太久，我怕太妃晚上会休息不好。更何况，一路上，太妃因为晕车并没有吃太多的东西，这都过了饭点……” 听到林苏这么说，杏娟略微迟疑了一下，就点头道：“还是娘娘想的周全，奴婢这就试试看能否叫醒太妃。”说着，她就后退了一步，转身进了内屋。 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太妃的声音，林苏连忙带上夏妍走了进去，跟着杏娟和夏妍一并伺候皇太妃起床，甚至亲自弯腰给太妃换了衣服，又给她梳理云鬓。 司钺进来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了这么温馨的一幕。 200 大觉寺 看着林苏站在自己母妃的身后拿着象牙梳子给她梳理云鬓，司钺不过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才轻咳一声走了进去，径直到太妃跟前这才拉过一旁的布墩子坐下，低声道：“母亲一路舟车劳顿，儿子本以为你会多休息一会儿呢。更何况这里又换了屋子，想来只怕母亲休息不好。” 毕竟是出了宫，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司钺就直接开口叫太妃母亲，若是在宫中的话，只怕他就要叫太后为“母后”，而太妃则只能称之为“太妃”。 林苏闻言这才停下手，微微行礼，见司钺示意不用多礼，就又继续帮着太妃梳理头发，并没有多话。 太妃笑着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坐在一旁。站在一侧的老嬷嬷这才上前接过了林苏手中的梳子利索的把太妃的头发绾好，而机灵的小丫鬟早就出沏了壶茶，连同着寺庙里面提供的素点心一起送了进来。 太妃拉过林苏的手，低声对着司钺称赞道：“都是贤妃安排妥当，这屋子里面竟然没有一丝的不是，我是怎么都挑不出什么毛病的。” 林苏低头，“不过是太妃身边的老嬷嬷知道您的喜好，这些东西都带着。夏妍他们几个，不过是听了老嬷嬷的嘱咐，才把房间布置好的。臣妾可不敢居功……” “哪里，是贤妃娘娘手下的人心思通透，老奴也不过是沾光在太妃身边服侍的时间久了点而已。”那老嬷嬷领了林苏的情，顺便往回送了一句好话。 司钺看着坐在太妃另外一边的林苏，神色微微一动，竟然开口道：“既然不是在宫里，就不用那么多的规矩。苏儿你也跟着朕叫母亲就是。臣妾这样的称呼，还是留在宫里叫吧。” 他这话一出，太妃握着林苏的手就猛然一紧，然后就立刻察觉，手微微一松，轻轻的拍着林苏的手背像是安抚一样。 “钺儿说的对，既然不是在宫外，咱们也算是一家三口，就不要扯那些没用的规矩，好好松快两天。苏儿就跟着钺儿叫我母亲就是。” 林苏迟疑的看了一眼司钺，然后才压抑着兴奋低声叫道：“是，母亲。” 称呼上的变化，自然不像这两位说的那么简单。林苏心中清楚，这是司钺第一次在私下里承认了对自己的身份，而在他几乎是明示的暗示下，太妃也认同了她这个人选。 不管是周家，还是蓝家，在这两位全天下可能最尊贵的人心目中，都不会是后宫之主的最佳人选。这两家的野心勃勃，已经影响了朝政几十年。司钺是不会任由他们从后宫，甚至是他未来的子嗣继续干预朝政的。 而如同是这样，那么总有一天，周淑娴这个皇后就可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身体病弱，休养，甚至是薨了的。 林苏心中明白这点，也明白司钺想要让自己的母亲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后的心愿，因此，她也清楚之前司钺和太妃的话意味着什么。 当天晚上，让跟着的侍从直接从厨房里面取了斋菜送过来，林苏陪着太妃和司钺一起吃了一顿简单的晚膳。一家人也没有遵循所谓的“食不言，寝不语”偶尔说上两句话，气氛融洽到了极点。 太妃看着一左一右陪在身边的司钺和林苏，脸上带着不间断的笑容，低声道：“我就盼着有这么一天，儿子长大成人，有一个乖巧俊秀，又能干的儿媳妇陪在我身边。最好呢，还有几个小家伙在一边乱跑，那就更好了。” 她说着就看向林苏，低声道：“苏儿，你可是要为我儿开枝散叶啊。” 林苏的脸立刻就红了，伸手夹了一筷子之前太妃赞不绝口的一道菜放在了他的碗里，这才低声道：“母亲，吃菜吃菜。” 太妃见她脸都红了也就不在逼问下去，笑着吃了菜，然后才看向司钺，“听闻这寺院的以为菩萨专门管送子之事，不如明日里面你派人打听一下是哪一位，我陪着苏儿一起去求求菩萨才是。” “母亲……”林苏低声叫了一声，抬头就看到司钺正是满脸的笑容看着自己，眼神里面带着意味深长的神色，她飞快的低下了头。 司钺这样的眼神，让她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 而她一直以为，这样的表现，应该是独属于文景轩的。 当天晚上，林苏好好的睡了一绝，第二天一早就被山间的鸟鸣声给吵醒了。她看着有些陌生的房间，迟疑了片刻，这才意识到了她如今身在何处。 从被窝里面起身，她叫了夏妍进来伺候。 利索的换好了素净的衣衫，林苏示意夏妍帮自己绾一个方面的发髻，这就离开了禅房，喝了口茶水就到了对面的房间里面给太妃请安。 太妃毕竟是上了年龄，睡眠不如林苏这个年轻人好，等她过去的时候，太妃已经起身了。 “母亲精神看起来很好。”林苏上前接过了投好的帕子，递给太妃擦拭了一下脸庞。等太妃擦好了脸，这才接过帕子重新丢回盆子里的热水中，陪着她坐在了一旁的梳妆台，帮着她绾起了一个庄重而又不时轻便的发型，“这样如何？” “你倒是心灵手巧。”太妃笑着称赞了一句，挑了两件不算华贵的首饰递给林苏。林苏选了最合适的地方轻轻插了进去，端起一旁的镜子把后面的样子照给太妃看，“这样如何？” “很好。”太妃点了下头，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宫女，“我们先去大殿里面看这寺中的和尚早起的晨课念经，然后去客房那边用早膳。” 林苏顺从的点了下头，扶着太妃起身，两个人身后跟着夏妍和老嬷嬷，其他的人都被留在了房中。 整个大觉寺很大，林苏他们一出了院子就听到寺庙之中有着接连不断的诵经的声音。寺庙里面最大的那座钟被撞响，然后其他的钟也被一下一下接连敲响。林苏听着那连绵不绝的钟声，心中莫名的感觉到了一阵安详。 司钺迎面走了过来，他褪下了那种惯常的正装，穿着林苏某一次做出来的平日的常服，青色的，带着一些银色的绣花，头发似乎也比平日里面松散了一些，看着似乎少了一些，又多了一些。 这样的司钺，让林苏不由的有些愣怔。 201 回宫 略微愣怔了一下，林苏就立刻恢复了常态，脸上带着适当的笑容，和太妃一起迎了上去。 “母亲，我们一起去听晨课。听说今日方丈会在晨课之后亲自出来给寺院的僧侣解说佛经。”司钺脸上也带着一丝平静的笑容，看了林苏一眼，然后站在了太妃的身边，扶着她另外一边的手臂，低声道：“母亲，我陪你们一起过去看。” 太妃含笑看了下左右，这才点头道：“那就一起走吧，只怕晚了就赶不上他们的晨课了。早些年的时候，我倒是来过这里，只记得当时的晨课众僧一起念经的场面让我震撼了许久。如今一晃就是二十年过去了……” 二十年前？ 林苏因为太妃的这句话，脚步略微慢了一点，等太妃察觉之后才立刻跟了上去，笑着道：“二十年前，母亲曾经来过这大觉寺？” 太妃含笑点了下头，目光幽深的看了一旁的司钺一眼，“是啊，来过一次。这大觉寺的菩萨真的特别的灵验，如今重新回来，也算是还愿吧。” “还愿？”林苏笑了起来，“这么说，母亲当日许下的心愿，佛祖已经帮母亲实现了。” 她这么应酬的说着，目光随着之前太妃的视线而转移，心中则在计算着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十年前，林苏自己都没有出声，而司钺也不过是七八岁的样子。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太妃出了京城来到这大觉寺之中？ 她心中知道，这件事情定然跟司钺有关，不然之前太妃不会下意识的往司钺那边看上一眼，只怕当日的处境也是很危险的吧？ 只是…… 林苏胡思乱想之中，就听到了和尚诵经的声音，她略微收敛了一下心神，知道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因此就专心陪在太妃的身边，听着那些大殿之中的和尚念经的声音。 三日之后，大队人马就去了重新整装，林苏听着清晨那些和尚诵经的声音上了马车，陪同在了太妃的身边说话。 在大觉寺的三天，林苏整个人都觉得精神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受那些每日的诵经声所影响，如今的她看起来更加的柔和了。 马车一路顺利的回到了皇宫，没有遇到所谓的卖身葬父之类的俗套戏码。等到林苏回到了扶柳殿之中，春燕早已经让人准备了热水，香薰，林苏一下了自己的马车，就被丫鬟们簇拥着进了内殿泡在了热水之中。 “呼……” 三天的大觉寺之行虽然让林苏收获颇多，然而一直前后侍奉在太妃的身边，注意她的一言一行，也实在是让林苏耗费了大量的心神。只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反而在太妃心中留下一个怠慢的罪名。 在热水之中跑了差不多一刻多钟，她才慢慢回过了神，低声道：“两个孩子如今如何？” “阿福皇子和小公主如今正在房中睡觉，主子回来之前才刚刚睡着。按照习惯，半个时辰之后应该就会醒了。主子放心沐浴，奴婢已经吩咐过了，等到阿福皇子和小公主醒过来之后，奶娘自然会把他们抱到内殿。” 春燕恭敬的站在一侧回答。 林苏眯着眼睛略微点了一下头，示意她上前给自己揉了一下头，“这几日里面，扶柳殿之中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春燕上前一边力度适中的帮林苏揉着太阳xue放松，一边低声道：“扶柳殿之中倒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主子不在，奴婢更是不敢放松片刻，殿中一切都很好。”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守在一旁帮忙的欣芮，示意她到了外面守着，这才压低了声音凑过去低声道：“主子，蓝嫔那边，只怕真的是有些……” “如何？”林苏闻言，本来昏昏沉沉的感觉也立刻消失了，她睁开双眼，看着满是雾气的房间问身后的春燕，“蓝嫔如今如何了？” “听说已经静养了。奴婢紧关了扶柳殿的大门，可是依然听闻她这些天请了御医过去扶脉，御医也开了药方。然而，病情丝毫不见好转，昨天夜里，竟然还又闹了一场，整个宫里都被闹的沸沸扬扬。” “……” 林苏沉默了片刻，重新闭上了眼睛靠在了浴桶之上任由春燕帮她按摩。直到连春燕都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她才开口：“那么，太后如何说，皇后那边，又是什么反应呢？” “太后对蓝嫔自然是很关心，因此还特意请了太医院的老御医过去。只是那御医给蓝嫔扶了脉，开了药，如今听闻倒是好好的睡下了。”春燕顿了一下，接着道：“至于皇后娘娘那边，奴婢听闻，今天兰蕊去了一趟瓷月阁，拿了一套最新进宫的天青色的茶具，汝窑的。” 林苏立刻明白了春燕言语之中的意思，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才低声道：“可惜啊，太后算是自毁长城。只怕这次之后，皇后娘娘就再也不会相信自己这位姨母了。” “主子……”身后春燕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林苏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才道：“有什么事情要说，讲。” “是周美人那边，据说这些日子又去取了三套花瓶了。说是新分过去的宫女手脚笨拙……这倒是跟兰蕊说的理由一样的。”她轻声笑了一下，“想来谁也没有想到，太后竟然会如此的疼惜这位蓝嫔。” “她们是不愿意去想……”林苏微微摇头，示意春燕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哗啦”一声带着满身的水就站了起来。春燕连忙拉过一旁的衣服给林苏披上，然后拿了毯子过去跪下帮着林苏擦拭身上的水渍。 “皇后和她meimei周美人，只怕都是一时忘记了去想。毕竟，太后和蓝嫔，可是都姓蓝的。”林苏嘲讽的笑了一下，伸开手臂让春燕帮着她穿上中衣，这才出了耳房，然后换上了新拿出来的熏着淡淡冷冽梅花香味的衣衫，“主子，只有奶娘过来说，阿福皇子已经醒了，不过小公主还在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