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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走吧,待会儿化形丹就不灵了。” 喻识捧着方红木盒子,随他轻车熟路地进入老夫人的正房。 正房内灯火通明,许愫掀帘子进去,便有一个年长些的嬷嬷出来迎这二人:“来得正好,老夫人刚醒,这两件要看着烧。” 许愫去和其余婢子抬火盆,喻识就立在暖阁外。 珠帘挑起,床榻上睡着一位头发苍白的年老妇人,形容枯槁,憔悴虚弱,眉目间依稀尚能瞧出些年轻时动人的媚色。 喻识瞄到她小臂上露出的星零鳞片,彻底肯定了,就是鲛人。 而且这副样子,并非是什么病,确然是修为耗尽,寿数到头了。 老夫人略睁开眼睛,由着嬷嬷喂下一小碗浓稠汤药,涣散的目光才渐渐重聚,有了些精神头:“我要的东西,拿来了吗?” 嬷嬷连忙招呼婢子模样的喻识上前,喻识学着其他丫头,跪在榻边,将盒子捧至她面前:“请老夫人过目。” 老夫人颤颤巍巍地坐起身,似乎很是激动,在红木雕连理枝的盒子上摸了两下,便满目泪光,剧烈地咳起来。 嬷嬷忙给她顺了顺气,又听得她哽咽道:“取老谷主的画像出来。” 嬷嬷似乎念了个什么诀,喻识手中的盒子咔哒一声。 嬷嬷取出其中画卷,小心翼翼地铺在榻边小案上。 喻识只瞧了一眼,整颗心都颤动起来。 这幅画像笔触精湛,栩栩如生,但画得分明是,许愫的脸。 第59章 曲桑谷其一 喻识印象中的许愫,是温和的,沉默寡言,不争不抢,好说话得像没有脾气。若说他当年是个锋芒毕露之人,许愫就像没有锋芒。 方才厢房中的一番谈吐,已不像他熟知的样子,眼下再见到这张画像,喻识忍不住怀疑,他素日认识的究竟是谁。 许愫好像察觉了他的心思:“这人不是我。” 喻识挑眉。 许愫只道:“我会解释的。” 喻识不置可否,只见坐在榻上的老夫人颤着手来回拂了许多遍那幅画像,老泪纵横:“阿慎……” 段慎?喻识琢磨着这个名字,于他上辈子的印象中,从未有过这个名字。 旁边那个嬷嬷替老夫人擦了眼泪:“夫人保重。” 她默了默,又艰难地开口劝道:“当断则断,老谷主早已仙逝,这是早就嘱咐烧掉的东西。夫人又何必睹物思人,自伤身子?” “我时日无多,伤不伤的有什么要紧?”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眸中恋恋不舍,“只是可惜……这辈子,我和他的缘分,如此之短……” 这老夫人几近油尽灯枯,不过说了这几句话,就疲惫得阖上了眼。 嬷嬷就势试探道:“夫人,烧了吧?” 老夫人点了点头,眼角淌下混沌泪水:“其余东西都没了么?” 嬷嬷道:“老谷主的东西,这是最后一件。” 老夫人声音苍凉:“烧了好,烧了干净,咱们曲桑谷也不怕了……” 这屋子里想必都是亲信,老夫人说话也并未遮掩什么。 喻识捧着盒子退到一旁,稍稍垂下头,认真地支起两个耳朵。 嬷嬷似乎捏了什么法术,火盆中幽蓝色焰火一舔,那幅画像瞬间化为齑粉,碎屑全无。 老夫人兀自淌了一会儿眼泪,又打开许愫那个盒子,里面是一套珠钗首饰。 她颤颤拿起一支珠花:“替我梳妆。” 嬷嬷眼中含泪:“夫人……” 老夫人抚了抚心口:“我心里有数。”又闭了闭眼:“我不想那么难看地去见他。” 喻识便瞧着这老夫人梳妆,虽已年老,但老夫人眉目间依稀可见当年倾国倾城的影子,珠花精巧,她执镜一笑,竟有几分少女怀春的羞涩。 喻识心下感喟,此时却有一人急匆匆地掀帘闯入,一阵风似的只至榻前:“母亲!” 老夫人回眸,眉目慈爱:“晔儿。” 段晔瞧见如此情景,先是一愣,后声音悲痛:“母亲……” “我的唤灵灯,想是快灭了吧。”老夫人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段晔坐在榻前:“没……” “你不必骗我。”老夫人轻声打断他,“我修为散尽,九转丹是救不回来的。” 段晔双目含泪,往素贼眉鼠眼的面相上,倒当真有几分真情实意。 老夫人又问:“镜儿过得还好吧。” 段晔点头:“我去看过了。东海地界养人,物阜民丰,都是世代久居之民,修道之人也罕至。她过得清静,胖了不少。” “这就好。”老夫人有些欣慰,“留下镜儿这条血脉即可。你抱来那个小孩继立门宗,再多与外头来往,慢慢地,咱们曲桑谷就与鲛人一族无关了。” 段晔默了一会儿,有些酸涩:“其实父亲他当年,并不是如此想。” 老夫人叹了口气:“阿慎的心思深,他那些年吃了许多的苦,也怪我,终究没能掰回来。” 她抬眼望向段晔:“你不要学他。咱们鲛人一族,是怀璧其罪,不要再被人利用。” 段晔低声道:“母亲的话,我记下了。” 老夫人握住他的手,满目抚慰:“这些年,辛苦你做小伏低地讨好云台并仙门百家。阿慎当年糊涂,倒让你为难。”